可谁想到一朝之间,一无所有。
为什么?凭什么?他不能恨吗?他不该恨吗!少年停下脚步,看着徐清笃定道:“他是,他是梁佩秋,程逾白只能是梁佩秋!”
否则他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他的故事又算什么?!
“不,你在自欺欺人,在潜意识里你从来没有把他看作梁佩秋!”徐清说,“我去一瓢饮竞选嘉宾当天,你提到他给小七上课,上了什么课,讲了什么内容,你记得清清楚楚。我拿到《大国重器》的合同那天,你为他说话,说那不是捉弄。你总是摘得干干净净,在一个第三者的位置上窥探我和他的过去。如果他是梁佩秋,是你恨之入骨的仇人,你怎么可能做到这样独善其身?”
如果你将他视作仇人,面对仇人的每一个瞬间,你怎么可能那样冷静?
“如果他是小梁,是你曾经不受控制地喜欢过又厌恶过的梁佩秋,你怎么可能不失控?”徐清说,“徐稚柳,从始至终你都在欺骗自己!”
“我没有!”少年攥着双拳无力地挥了一下,开始急声辩解,“我承认,程逾白确实有很多地方和小梁不一样,我一时间很难将他看作小梁,但我知道他就是、就是梁佩秋。”
“你不觉得自己的解释很苍白吗?”
“我……”
“你究竟想过没有,你为什么恨梁佩秋?”
还能为什么?少年几乎崩溃了,双手抱住头蹲下身去。雨水兜头往下浇,噼里啪啦砸在少年单薄的脊背上。
“这些日日夜夜,被蛆虫侵占身体的人何止你一人?”
每至夜深人静,他的脑海里总会不断闪回一个画面:
在输掉万寿瓷的比赛后,他独自一人回到窑厂。值班的工人们为烧制春夏碗,先前陪他熬了几个大夜,对着窑火不住打瞌睡。他将窑工们赶去前院喝凉茶醒神,暂时替他们盯着火候。
他这辈子不是没有输过,不是没有无力过,可小梁的一席话终究让他乱了心神。他不住回想那字字珠玑,整个人心神动荡,就在此时一双手从背后将他猛的推入窑洞,扑面而来的火光一瞬吞噬了他。
沸腾的火焰紧跟着缠上躯体,烧得他皮肤发紧,痛不欲生。
他在惊惶间回首,瞥见一抹黄。
他竭力睁大双眼去看,那是一条翠缨,串着两捋宝蓝琉璃珠,下缀一只拇指大小的瓷泥挂件。
那是他亲手做的。
送给梁佩秋的生辰礼!
“我待他视同拱璧,而他却杀了我!”
从喜欢到厌恶,何止厌恶?何当厌恶?这要他如何说起,又从何解释呢?那个画面像烙印一样,焊穿了他的心脏。他五内剧痛,肝肠寸断,在身体化作灰烬时,流干最后一滴眼泪。
到如今他本不该再为此牵动心肠,可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以为他早就不会流泪了,可原来碰见生而不能、死而不得的痛楚,依旧会伤心。他轻轻拭去面颊上的泪水,送到徐清面前:“你看,这不是雨水。”
少年欲言又止。
世间千万所,何处是归乡?“我的母亲,我的阿南……”徐忠、时年,还有所有跟黑子一样的瓷工们,湖田窑,万寿瓷,百采改革。
“都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