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稿这天徐清醒得很早,胸口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梦还没醒,藏室里的一桌一椅跟在上海时没有任何变化,城市外的景象却已翻天覆地。
像是没有中间的五年,一睁眼她就回到了景德镇。
她站在窗边,对岸是景德镇古老的窑厂区,那里曾经盛极一时,几乎到了窑火彻夜不熄、家家户户都制瓷的地步。
而今画卷被折页,泛黄的记忆趋向黑白,那一片破旧的厂区,谁还记得曾经繁荣昌盛的十大瓷厂?徐清双手搭在栏杆上,眺望群山间如卧龙酣睡的一角,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老人头花发白,面容慈祥。她轻抚老人的脸,低声道,“爷爷,我回来了。”
这一次,她不会再逃。
徐清再三检查图纸后,背上画筒出门。考虑到早高峰可能会堵车,她提前了半个小时,不想车到中途,还是被一桩交通意外堵在路上。
两边车流拥堵,形成前后夹击,没有办法掉头。
顾言连着打了十几通电话来催她,眼看就要到上班时间,徐清也急了。探出窗外看了看路况,决定下车走过去。刚一开门,顾言再一次打来电话。
她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中向顾言解释:“我现在下车跑过去大概还需要半小时……”
“不用了。”
顾言声音发冷,她一下子愣在原地。
“我会尽快。”她再次开口。
顾言仿佛察觉到自己口吻不善,缓和了一会儿说道:“工厂紧急催单,实在等不了,老板已经把廖亦凡的设计稿发了过去。”
徐清眉头一紧,抱紧了手里的画筒。
“还不都怪工厂不守信用,说好这段时间给洛文文加工产品的,竟然又接了别的公司订单,赶上梅雨季,陶泥晾干时间延长,流程都得跟着改。经销商每天都在催问发货日期,工厂两头要顾,压力太大了。”
顾言先还表示理解,转而又是不忿,“要我说已经等了三天,还差这点功夫?指不定谁跟老板吹耳边风了,整天心思不放在正道上,跟个娘们似的。”
她撒起火来没有理智可言,什么话都敢说,颇有几分绿林儿女的豪气。骂到最后,她又叹息:“你要是能早点交稿就好了!”
徐清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工厂在哪儿?”
“西岭山那边。怎么?”
“我想直接去和厂长协商,你看行吗?”
她知道这是洛文文唯一合作工厂,厂长也是创始人之一,双方不止合作关系,也互相牵制。工厂必须以服务洛文文为第一宗旨,而洛文文的设计稿也要面临工厂的严格检验。
既然洛文文已经不打算等她,那她只能试试另外一个人了。
“西岭山在郊区,那边应该不太堵车。”徐清推断时间,现在过去可能还来得及。
顾言没想到她一个新来的竟敢直接给老板穿小鞋,傻了一会儿笑道:“好,我把具体地址发给你。”
徐清挂了电话,想起来有提前备份的电子稿,一并发到顾言手机上,顾言发来一个定位,告诉她会跟老板再争取一次。
徐清重新坐回出租车内,给司机说了新的地址,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于宛通知她《大国重器》的主要负责人今天回国,飞机将于半小时后落地,还附上了航班号和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男人染着金黄色头发,一身古铜色肌肤,戴着太阳镜站在沙滩上,左右美女环绕,露出一嘴大白牙,笑起来痞里痞气。
她看了眼时间,半小时后落地的话,现在去接机还来得及,只是机场和工厂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如果赶去工厂,她将错过参与《大国重器》的可能性。可如果去接机,她就将错过成为蝶变主设计师的机会。
她不禁想到五年前,摆在她面前的同样是两个选择,当时她挣扎了很久,最终输得一败涂地。
此时车疾行到岔路口,一个往东一个往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