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瓷,乃国之重器,不可轻易示人。
次者,必碎之,埋之。
谁又能想到,就在几个月前,春日宴上曾有过一场相同的比试。当时城中无人不知,那人以“文人风骨”略胜一筹,而今这场比试,那人输的又是什么?徐稚柳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烧制的一只只春夏碗被举高,尔后掷在地上,破裂成一块块碎片。
那些碎片失去了应有的光彩,在泥土中沦为齑粉。
他骤然背过身去,攥着衣袖的手青筋暴跳,耳边响起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柳哥,你输了。”
徐稚柳闭目不言。
“你可知你输在何处?”那人步步紧逼,令他退无可退,“柳哥,你聪明绝顶,怎会不知?你钻营多年,众望所向,又有权阉撑腰,按说就算比赛输了,御瓷也非你不可,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得见圣颜,可为什么你的陶瓷还是被砸了?因为晴天朗日下还有民心。何为民心?即是公平,公正和正义,浩大的民心可以直达天听,便是无上权柄也无法违背。你曾经所笃信的那些真理是存在的,它并没有消亡!而你呢?你已经变了。”
梁佩秋说:“柳哥,你并未输给我,你输给的只是你自己。”
你读书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那金玉满堂,封侯拜相,还是心中一汪清泉?若心有明镜,于书中、于流途,于瓷业,于商道,清泉又何处不可求?
你的欲望。
你的不甘。
你的心魔。
早就吞噬了你。
“柳哥,你通读圣贤书,人人皆赞你才思过人,是状元之才,你心中想必也能描摹过那一日吧?说来好笑,我倒是想过,想到你会变成的样子,我是那么心酸,又那么自豪。可惜……可惜,你早非将相。而今,亦非良匠。你的心啊,早就飞到太和殿上去了。”
是夜梁佩秋在院中独坐,石桌上摊着本书,风吹动泛黄的页脚,亦吹动他烦躁的心。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多么豪情万丈!便年少轻狂又如何,他本就有轻狂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