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关于这个邪马台国究竟在日本列岛的什么地方,学术界仍然争论不休,难下定论。主要分两派,一派认为处于北九州,因为这里是列岛最早的文明起源地;另一派认为是在本州中部的大和盆地,因为大和就是邪马台嘛,这里是日本王国的都畿所在。
关键那时候日本并没有文字,无论地下挖出多少遗迹来,你都无法确定那就是邪马台,而不是别的部族比方说奴国、狗奴国等等所有——就好比普遍认为二里头文化代表了夏朝,问题找不到一个“夏”字,那就难下定论。所以相关日本古史,还得从中国古籍中去寻找,最重要的记载就在《三国志·魏书·东夷列传》里——《后汉书》成书比《三国志》要晚,价值必然不及。根据书中所述,按查方位,本州中部说根本合不上,可是要按照所计里程计算,那就只能是本州中部啊,北九州说又站不住脚了。
所以是勋也一直很感兴趣,这个千古谜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呢?只是他心中本就有倾向和猜测,所以这回就特意取出事先画好的列岛地图来,交给牛利都指认。
是勋前一世对日本古代史也颇有兴趣,说不上专家,起码律令制下的官位、分国,都能背出一多半儿来,从飞鸟、奈良的古代王政到平安朝摄关政治,再到镰仓、室町、江户三代幕府,基本历史脉络也还能捋得清。所以他对日本列岛的轮廓是有大概印象的,根据记忆所勾勒出来的海岸线,相信哪怕再过几百年,真正的日本人都不可能画得比他更象了。
可是他特意把本州岛、四国岛和北海道全都给折了起来,光露出一个九州岛来给牛利都指认——你不是说倭地南北长、东西短吗?那必然不包括那三个大岛啊,只可能是九州哪。
所以说,基本可以肯定邪马台北九州说是正确的。
随即是勋伪作大怒,喝令把牛利都拖出去打。牛利都慌了,连连告饶,旁边儿柳毅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只好帮着说情:“臣愚钝,未知倭使何以诓骗是公?且明宣其罪,然后责罚不迟。”
是勋冷笑一声,厉声喝道:“据汝所言,倭方数千里,大过中国一州,相隔三韩亦数千里。十七国户口不下二十万,亦一州之数也。然否?”
牛利都说我不知道中国的一州究竟有多大,二十万户算多算少,我只是据实禀告哪。柳毅也不明白啊:“乃无夸大其辞耶?”
是勋转向柳毅,说据我所知,他倒还真没有夸大,倭之大是朝鲜半岛的两倍,户口二十万大概还少算了。然而问题是——说着话展开地图折页:“如此,方是倭也!”
怒目以向牛利都,说你老实回答吧,究竟倭是指的四……三岛(北海道要到很晚才被日本王国所统治),还是仅仅西部一岛?倘若倭是三岛,你说邪马台囊括了大半个倭国,那就是扯淡;倘若倭仅仅指的是九州岛,那么绝没有“东西两千里,南北四千里许”,户口也到不了二十万。说吧,你究竟在哪个问题上欺骗我了?
牛利都吓得连连磕头,说倭国实实在在就是指的一座大岛,至于疆域大小,估计是两国丈量尺度不同,传译直接把我国的小尺度给换算成天朝的大尺度了……是勋冷笑道:“如此说来,所谓二十万户,其二十万众之讹耶?”原来都是翻译的错啊,你本人并无欺瞒之意,是吗?
牛利都不敢说是,也不甘心承认故意夸大其词,只是磕头,不发一语。是勋转过头去对柳毅说:“韩至对马国,百余里尔,至一支(即壹岐岛)同然。若自邪狗韩以向邪马台,不过东牟以向朝鲜也。乃云千里,是恐吾往征之耶?”言下之意,距离并不太远,若有东海水师相助,你完全可以率师往征嘛!
邪马台九州说最大的问题,就是与《魏书》的记载距离合不上。是勋虽然没能背出《东夷列传》来,但还大致有个印象,知道刚才牛利都所言,其实跟书中所载差相仿佛——具体文辞略有不同,比方说不叫“邪马台”,而叫“邪马壹”,“一支国”也写成“一大国”,或许是音译问题,也或许是传抄讹误。所以书中所载里程根本就不可信嘛,从朝鲜半岛南端前往对马岛,哪儿有千余里啊,可能才五十多公里而已。一公里等于二十里?中国哪朝哪代有这么小的里距?
一数不准,那所有数据就都做不得准,估计是倭人故作大言,以欺曹魏天子——要不然就那尺寸之地,怎么可能混着颗国王金印?后世还有人分辩了,说魏使亦曾入倭,《魏书》所载应该是中国人所言,而不会是倭人自称。可是你以为先后入倭的梯俊、张政都是些什么货色了?不过小小带方郡吏而已,对于路程远近、里数长短,真会有明确的概念吗?并且来回就跑那么一趟,还不是倭人说多远就多远,绕几个圈子你就当走直线了?
况且《东夷列传》后面还有这样的话:“女王国(即邪马台)东渡海千余里,复有国,皆倭种。又有侏儒国在其南,人长三四尺,去女王四千余里。又有裸国、黑齿国复在其东南,船行一年可至。参问倭地,绝在海中洲岛之上,或绝或连,周旋可五千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