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想让是勋干嘛?自然是想让是勋冒着不测之风险,直入敌营,去游说吕布啦。曹操本人也知道这事儿风险挺大,即便是勋口含三寸不烂之舌,碰上吕布那种不讲理的,也未必就能够安然而退。可是他没别的法子了,当此关中将陷的生死存亡之机,该冒险也只好冒险,该弃子也只得弃子。
对此,曹操心中是存有一定的愧疚之意的,同时也怕是勋不肯去,所以啊,我再多礼贤下士一些吧。
戏演得有点儿过火,吓得是勋小心肝儿一颤一颤的,随即二人把臂入营,曹操就当着众人之面,腆着脸把要求给提出来了,还一指沮授:“子辅所荐,非宏辅不能办也。”
是勋当场就想奋起一槊,把沮授给捅个透心凉。他瞧瞧曹操,曹操一对眯缝眼瞪得大大的,竟然还扑闪,目光中透露出无穷的期待啊——老曹你这德性很冏你知道不知道?再环视众人,有人俯首沉吟,有人仰面向天,就没一个敢跟自己四目相对。
大家伙儿也都不傻,知道这是把是勋往虎口里推呢。倘若曹操询问:“谁可去说吕布。”是勋还跟从前那样主动请缨,那便只见其忠悃和勇敢,而且众人都相信他必有胜算。可是这回曹操直接点将,是勋听了就面色煞白,众人都不禁深感惭愧——吾等无能,乃陷宏辅险地也……别瞧我,我帮不了你啊。
怎么办?一口给拒了?不能啊,即便自己功劳再如何大,跟曹操再如何亲,当此紧要关头,得令不遵,照样会引发曹操无穷的怨恨。周制有“八辟”,到了曹魏,正式入律,称为“八议”,包括议亲、议故、议德、议功等等,也就是说,根据亲疏远近、功劳大小,一旦犯了罪可能得到减免。律令是这样规定的,理论上人情不外乎如是,但在君主心目中,什么亲啊故啊德啊功啊,只要一次让他不满意了,从前种种,都可以淡忘掉。是勋知道曹操不被逼急了,不会让自己去冒险,而一旦下此军令,若待推辞,从此在曹操心目中的地位就必然一落千丈。
我还有无穷的宏图壮志,我还想改造这个社会,这个时代呢?行百里半九十九,这会儿还不能松开抱着曹操粗腿的双臂啊!
可是当即拍胸脯接令?万一真有个好歹,那真是“王霸雄图,血海深恨,尽归尘土”……
这贼老天又来耍我,早知道就找各种借口不来前线了,那曹操倒未必会多埋怨自己。本以为可以坐镇后方,远离战火,就算偶尔跑跑前线,也不过“运筹帷幄”而已,没什么风险,谁想到最终还是要重为冯妇,再搞外交……
荀公达啊,不是我摆不准自己的位置,是曹操他不让我摆准喽!
第十六章、我主不见
曹操命是勋前去游说吕布,是勋也不敢答应,也不好推辞,环视帐内众人,没人帮腔,也没人给他解围,不禁呆在当地,脑海中瞬间便转过无数念头:
自己搞了那么多年的外交——跟这时代,或许只能说是“纵横之术”——也算有些经验和心得,倘若放在后世,别说见吕布了,就算英、苏的外交官去见希特勒,那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可是这年月还没有什么外交惯例,没有“外交豁免权”,身为使者,被人当场砍了脑袋的绝不在少数啊。
有句俗话怎么说来着——“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一般情况下,那都是在使者被推出去要斩首的时候,才会如此引亢高呼,然并卵,必定人头落地……
是勋此前见过三次吕布。第一次是于雒阳奉迎天子,吕布主动把他叫到马前相见,再如何肝儿颤,那也不得不去;第二次是在华阴,贾诩设计想使是勋说退吕布,结果被他将计就计,差点儿要了贾文和的性命——那回有鲁子敬在,帮忙分析时局,权衡利弊啊,这会儿可没人能够商量。
第三次是攻打长安之役,随即吕布就于酒席宴间暴起滋事,一酒瓶打死了马玩。直到今天,马玩那脑壳碎裂、鲜血贲渐的德性仍不时在是勋脑海中闪回,那回可真是吓得自己差点儿尿了裤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