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诗其实并不为难,尤其这种短小的诗篇,要出彩很困难,若只求四平八稳,那是非常easy的事情。是勋前一世就背诗无数,正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而等来到此世后,从头再学旧籍、消化典故,逐渐练成了一手还算过关的应用文,更进一步学写诗,也不算多逆天的事情。
后世严谨的格律,这年月是还没有的,诗句是否平仄谐和、抑扬顿挫,全靠日常的语感,并没有什么硬性规定。南朝沈约曾经提出过“八病”,算是后世格律的滥觞,但那玩意儿抠得太死,反而限制了诗歌的形式和诗意的表达,是勋更不打算抄出去蒙事儿。诗而遵守格律,正所谓“戴着镣铐跳舞”,正见舞者的功力,遵守啥“八病”,则是蜷缩在囚笼里跳舞,徒惹人笑耳。
不考虑平仄格律,是勋的五言四句放到后世,可称之为“古绝”,创作难度还是相对要小些的。所以他当日写信,略一沉吟,就来上了这么一段,暗中警告柳毅——别以为你及时表态归附朝廷,我就能饶得过你!
第一句“勒兵东海外”犹有可说,乃言自身远征辽东也;次一句“驻马浿之阳”就不对了,浿水是乐浪和辽东两郡的界河,浿之阳就是浿水北岸,这明摆着说我要带着兵过去啦,差一步便将迈入乐浪境内。三四句说乐浪的郡治朝鲜原本就是大汉疆土,一时隔绝于外,不知道谁才能为朝廷收回主权呢?
这个“谁为理旧疆”的“谁”,肯定不是指他柳子刚,而是指是宏辅啊!
第三十章、不可迷失
为了防备是勋发兵来侵,柳毅尽起郡中军马,并且向三韩借兵,好不容易拼凑了七千之数,陆续开至浿水以南的增地县。他知道是勋所部幽州兵不下二万,若再裹胁辽东的降军,可达四万之数,就自己这七千人正面迎敌,还不够对方塞牙缝的呢。好在柳子刚早有自立之意,自入乐浪,即在浿水南岸修建坞堡,严防死守。是勋若想在众多坞堡之前渡江,难度还是相当大的。
当然啦,柳毅只能封堵浿水下游,是宏辅也可以取道高句丽境内,自浿水上游得渡。但过江之后,便是延绵不绝的狼林山脉,道险难行且人烟稀少,粮秣难以运输,更难就地取之,相信任何一名有理智的统帅都不会行此下策吧。
就连柳毅本人也暂离郡治朝鲜,北上?邯,严阵以待。同时他还遣人分道往襄平和许都送去书信——赴襄平之使,自然是去求见是勋的,反复声明自己并无叛意,请求是勋不要妄动干戈;赴许都之使,自然是催促朝廷尽快颁下正式公文,允其久镇乐浪。
就这么提心吊胆地一直等到四月中旬,终于有暗藏在襄平城内的奸细拼死返回禀报——是勋已然率军出城,南下直奔浿水而来了。
柳毅嗒然若失,心说我与是勋并无旧仇新怨啊,他为啥一定放不过自己呢?难道说前日暗示他真氏勋未死之事,本欲交好,却适得其反,让他记恨上自己了吗?早知道就不多事啦……
兵来将挡,水至土屯,事既如此,也便只有奋起一搏了。想那幽州军久离故土,淹留辽东,未必还能有多少进取之锐,辽东兵新附,其心不稳,以疲将而御疑卒,数量再多,又有何惧焉?既然你一意孤行,那好吧,咱们便在战场相见,一较高下!
前方探马节节还报,曹军已过西安平,进入了番汗县境。于是柳毅离开?邯,亲赴增地去视察防线,鼓舞士气,同时继续派人前往是勋军中,以申和睦之意。可惜使者一去全都石沉大海,再没一个回来的。
然而曹军自入番汗,便即止步不前,仅仅派遣一些小队跑到浿水北岸探查水文状况,兼且耀武扬威而已。柳子刚并非蠢人,连续多日不见曹兵有渡河的迹象,不禁心中起疑——此莫非为声东击西之计乎?
要么不来,既然来了,当然是要渡过浿水,以攻我乐浪的啦。否则你来干嘛?来旅游么?又不是普通的自由行,大军一动,耗费巨万,若无利益可取,谁愿为此?来了却不进攻,似乎只是疑兵,以掩护主力自它处得渡——难道是宏辅真的不顾兵家之大忌,要从浿水上游涉渡吗?
正自疑惑,突然有快马来报:“大船数十,载兵无数,已入列水,自南浦登岸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