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勋听了这话,却不禁眼皮一跳,心说这出差的活儿别又落到我身上……不要啊,我还等着曹淼的二胎降生呢!转念再一想,这便是心中有私了,倘若遵照关靖所言,一切只为了曹家或者朝廷,别无私心地想去……我还是不能去。去了若有作用,操劳又何妨?问题就算我去了,那也不可能真让两家罢兵止斗啊。
好在曹操也明白这一点,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达成的使命,只是宣示一下己方的存在,就把得力的重臣派到千里之外去?曹操脑袋里终究也没有进水。于是便吩咐荀彧:“明日尚书拟诏,可遣能员入蜀排解……”说着话瞟了一眼是勋,那意思不是“最好派你去”,而是“倘若孔融没被你忽悠走,派他去最好了,益州可比荆州远”。
开了半天会,得出一个没结果的结果,众人各自散去。是勋这一整天都在琢磨刘备的事儿,他是今天根据郭嘉的情报,才知道刘备竟然已经把“凤雏”给弄到手了。正所谓“伏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这虽是小说家言,但庞统身为“南州冠冕”,又得诸葛亮、鲁肃推崇,得刘备倚为腹心,真实的历史上,必然也是个厉害角色呀。刘备得了“凤雏”,能否就此一飞冲天呢?他既有些担忧,却又隐隐地有所期待。
在原本的历史上,庞统跟随刘备才一入川,就建议刘备直接于宴前擒拿刘璋,并吞其部,虽说刘备为了自家名声和川中的长治久安考虑,否决了这一激进主张,但根据情势的不同,换在今天,也很难说刘备会不会听从啊。当然啦,如今是不再会有刘璋盛情欢宴刘备的事儿了,但庞统会不会劝刘备于宴前拿下赵韪,先取巴郡呢?刘备若得巴,即可觊觎全蜀,身后的刘表南部四郡的手尾还没收拾干净呢,无从掣肘,北方张鲁也定然不是刘备的对手,那还有谁能够制约住这一代枭雄?
路途太远、情报太少、变数太多,是勋想来想去,想得脑仁儿都疼了,实在得不出任何结论来。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他迷迷糊糊地乘车返回家中。才进门,诸葛亮便迎上来低声禀报:“有客微服前来,求见先生。”
是勋听了这话就不禁一愣——啥叫“微服”?那就是说本为官人,特意不着官服,而穿着常服来访,这要是至交好友,原亦不奇,但诸葛亮就该直接报名啊,不会这么神秘兮兮地光说“有客”。再一询问,果不其然,诸葛亮说他不认得此人,此人亦不肯通报姓名,但却携有相府的腰牌,故此不敢怠慢,已经让进了后堂等候。
是勋心说这是谁啊?难道是曹操有何密令要下?不会是真要我跑趟益州吧?那也可以直接在相府秘密传令啊,干嘛要传到我家里来?匆匆净了头面,便直奔后堂,见了面大吃一惊:“原来是你!却因何而得至此?”
第二十一章、朔州互市
微服来访之人,本乃是勋旧识,但已数年间都不通音问了,如今骤然前来,不由得是勋不惊。尤其此人身份特殊,乃相府刺奸令史麾下从事、寿张人卢洪卢慈范是也。
最早的时候,卢洪为本县县令程立(程昱)征为上计吏,是勋为济阴太守曹德行县,向程立请教,得以暂借卢洪为佐,事毕后卢洪即辞返寿张。从那以后,卢洪消失了一段时间,等二人再度重逢,已在许都之内、司空府中,是勋这才知道,程昱荐卢洪于曹操,曹操使其与赵达共任抚军都尉之职——也就是俗称的“校事”。
校事是曹操最初设置在军中,后来扩展到政事上的特务机构,而卢洪、赵达即为特务头子,类似于后世戴雨农、毛人凤之类的角色。普通官僚对于特务向来是又惧又恨,轻易绝不肯与他们打交道,哪怕在司空府、相府中远远望见,也必要绕路而行。是勋本人对特务倒是并无歧视——一则他知道那是特殊时期的必然产物,二则校事再如何跋扈,也不怎么敢惹到自己头上来——还曾经跟卢洪打过几次招呼。然而其后是勋便因孙汶之案与另一名特务头子赵达起了冲突,进而赵达公然弹劾自己,使他深厌此小人,连带着也不大愿意搭理卢洪了。卢洪似乎也特意避开是勋,自从是勋担任丞相司直以来,除休沐日外皆在相府办公,却一次也没有再撞见过卢洪。
然而卢洪却突然在下班以后,微服来拜,还特意不肯通名报信——是勋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句后世的俗话:“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不过是勋为人向来平和,并非嫉恶如仇的耿直君子,既与卢洪有旧,也不好冷面相对。于是便在对方对面坐下,随口问其来意,只是心中却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仔细观察着卢洪的一举一动。
卢洪面无表情地朝是勋行了礼,开门见山地便说:“久疏问候,特来相拜。洪此来也,无他,为请司直相救季重。”
是勋闻言,不禁悚然一惊,但他竭力使自己的惊愕之态不表露于外,只是淡淡地问道:“季重何难?”吴质吴季重犯了什么事儿了,竟然要你一个特务头子跑过来求我拯救?
卢洪面沉似水,即便是勋再如何善于察言观色,都瞧不出他现在心中真实的想法,只好听他平静而简明地述说吴质之案:“季重为司直举为广衍长,即求河东输货,与鲜卑易马,然近输入鲜卑者,多盐、铁,以是为拘,不日即将解来许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