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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文魁[校对版] 赤军 2591 字 2022-10-20

王融鞠躬作揖地说有啊,有啊,我王氏世代宦门,以经学教授子弟,家中这全都是人才啊,若不是老祖宗有遗命,这会儿怎么也十个八个百石以上的官吏了吧。

这老祖宗指的就是王吉,曾为昌邑王中尉,和郎中令龚遂两个见天儿给国王提意见,可惜对方就是不听。昌邑王刘贺的下场,是个人就知道,一只脚都迈进未央宫了,转眼被霍光给赶了出来,属下群臣尽数被诛,王吉、龚遂虽然罪减一等,也被罚为城旦。所以王吉就此留下遗言,子孙皆不得为王国吏也。

可偏偏王家族居在琅邪,建武十七年,光武帝刘秀封其子刘京为琅邪王。本来地方士人最佳的出仕途径,就是应州郡的征辟为吏,然后再一步步往上爬,偏偏州里靠山不多,国内又不能出仕,加上此前天下大乱,朝廷也没空直接征到琅邪来,所以搞得偌大一个家族,就光有名声了,竟然无人为官。

如今一听说姻亲是司直也负有荐举地方贤才的使命,王融喜出望外,紧着巴结,不但好酒好菜地款待,还打算献上族女,做是勋的侍妾。是勋心说我家里三个就不大搞得定了,你王氏女又非天姿国色,要来了徒增烦恼,还是算了吧。不过他为了表现自家清廉,没要王氏的人,也没要王氏的钱,王氏进献的十几箧旧籍却是照单全收——至于那些篋皆以精铜制成,以银为锁,那我也不好留下书却还箧吧,买椟还珠固然愚蠢,受珠还椟也不见得就聪明喽。

是勋有意大加拉拢王氏,再通过王氏笼络住琅邪国内的士人,但他并不打算直接就把王家子弟全都带走——做事要讲究方式方法,身为大儒,不能让别人挑出错来。再说了,中央有毛孝先坐镇,自己若举非其人,被他打了回票,那可实在太丢脸啦。

所以是勋就建议,让王融召聚琅邪国内自认学有所长并图出仕的士人,都来听自家讲经,即在宣讲过程中,识别和挑选英才。如此一来,我不但为其荐主,亦且为其师也,欲得其心,乃不难矣。

琅邪是大国,下辖十二个县,各地士人得了消息前来,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是勋正好趁机在王家歇歇脚,大吃大喝几天。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得到了朝廷欲分州荆襄,并拜刘备为沅州刺史的消息。

是勋不禁大惊道:“刘备若得一州,恐难制矣!”

这时候他正居于内室,身旁只有诸葛亮和郭淮二人。在开大课讲经之前,是勋先拿这俩小年轻练手,主要宣讲的内容就是——“礼因时也,非一成而不变者也。”

儒家思想影响中国近两千年,很大一个缺点就是保守,不知变通。虽然其实儒总在变,唐儒不同于汉儒,宋儒不同于唐儒,今文不同于古文,理学不同于心学,但除了几位开创新时代的大儒以外,绝大多数士人,尤其越往后,就越是抱残守缺,头脑僵化。好在汉儒这个毛病还不算严重,因而是勋就想以此为突破口,教导士人要懂得变通,要因时、因地而制宜。

他跟诸葛亮、郭淮说:“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何以从周?为彼即周世也,周礼适用。若处殷时,而不知周,则子必从殷矣。世人皆以秦政苛暴,而不如儒,然而我炎汉之兴也,初亦用秦政,叔孙作礼,乃得为汉政。且汉政之初,用黄老也,孝武皇帝始尊儒术,孝宣皇帝尚云:‘汉家自有制度,霸王道杂之也。’乃知礼非天定,为人定,非永恒,为应时也。通权达变,是真儒也,胶柱鼓瑟,乃伪儒也。”

诸葛亮就是很知道变通的人,后世都说他是法家,其实法家就是儒家的变种,治世而以礼法教化,乱世而以刑法绳之,所以诸葛亮在入蜀以后,对应刘璋暗弱、蜀政废弛的现状,才严明法纪,甚至被人误判为“刑法峻急,刻剥百姓”。因而是勋这些话,诸葛亮是听得眉飞色舞啊;郭淮就不同了,这小子一门心思都在打仗上,对于政治的兴趣多少有点儿欠缺,更别提经学了。

正说得高兴呢,董昭有信送到。自从上次是勋在复丞相制度问题上点了董昭一下,董公仁多敏啊,赶紧复信,以申己意之诚,并且暗示说我一时忙昏了头,忽视了你所处的危局,这真不是想隔岸观火啊。等到是勋从高密返回,董昭又多次来拜,二人就此结为攻守同盟。是勋此番出都,朝中之大事,乃有董昭书信通报。

是勋读了信就郁闷,刚才的好心情瞬间便烟消云散了。诸葛亮忍不住在旁边儿问他:“刘备不过一隅之地也,先生何以忧之?”

是勋摇摇头,说我是跟刘备接触过的,此人非池中之物也,若得其时,必化鹏而翱翔九天——“备为世之枭雄,惜乎坎坷,未得其名。若得其名,士人来归,必难复制。今以其为沅州刺史,虽为虚名,亦足振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