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仁东援官渡的消息还没有传到祁县的时候,是勋盼着高幹越晚攻城越好,但如今却反倒希望他赶紧发动攻势,己方好寻隙反击,然后弃城闪人。当然啦,曹性的反击是不是能够成功,能够奏效,那也还在未知之数,并无十足的把握。
是勋再次登上城楼,手扶城堞,眺望着忙忙碌碌做攻城准备的并州军,心里急得火烧火燎的。但他本无统率大军之能,更无临阵机变之才,想得越多,反倒越是没底,最后只好狠狠地一拍城堞:“唤仲达来!”
是勋干脆把军事指挥的全权都委托给司马懿了——即便那还是年轻识浅、初上战场的司马仲达,他也觉得肯定比自己靠谱。对于自己不熟悉、无天分的领域,与其无原则地自信,还不如干脆放权,信赖他人哪。
下城后返回衙署,天色渐暗,是勋干脆把成败胜负全都抛去脑后,默默数着绵羊,蒙起头来睡了一大觉。第二天一早起身,就开始指挥小吏们整理公文,琢磨琢磨什么东西必须带走,什么东西先带在身边,情况不对的时候可以扔掉。
一整天就这么着晃过去了,相关公文、行囊早就准备完毕了,然而是勋闲不下来,一闲下来就难免心里发慌,所以到处没事儿找事儿,甚至还装模作样地指挥着仆役,把衙署内外都打扫了一遍:“主人将返,岂可零乱以对?”他这种行为反倒无意中增强了属下的信心——主公如此笃定,此番后撤,定然是无虞的。
忙到天黑,又打算去洗洗睡了,突然有兵从城上下来,递上一支羽箭。是勋接过来一瞧,箭簇后方绑着一卷素帛——“高使君又来劝我走么?我倒是愿走,可惜……”解下来,展开一瞧,却见上面是一笔银钩铁划的隶书:
“牛马走阳曲郭某,再拜言,死罪死罪。侍中阁下:曩者两国交锋,家严客寄于阁下……”
啊呦,原来是郭淮派人射进来的箭书。
不想郭伯济便在城外。是勋赶紧坐直了,就着烛火仔细阅读,原来郭淮的意思,晋阳城防守严密,你要我夺取晋阳——臣妾实在是办不到啊。但他说愿意在高幹攻城的时候,煽动雁门兵作乱,城内趁机挥师杀出,可极大地挫折并州军的锐气。到时候他愿意进城,以身代父,希望是勋不要伤害了自己的父亲——要是能把郭缊给放了那就更好。
是勋读完了信,赶紧招呼:“速请仲达等前来议事!”
另一方面,城外雁门军的大营之中,两名少年亦在灯下密谈。一个问:“伯济,卿已定计降曹了么?”
郭淮把胳膊肘撑在书案上,五指张开,扶着额头,仿佛脑袋不堪其重一般,闻言轻叹一声:“家父为是侍中所羁,吾又能如何?”
同伴愤愤地道:“是侍中既获伯父,以此挟卿,本题中应有之意,然大可招之往归,却命卿夺取晋阳——这般强人所难,吾甚不齿!”
郭淮苦笑道:“我年方弱冠,又是白身,如何能夺取晋阳?是侍中若真寄望于此,是妄人也。然闻其素日所为,定非妄人,不过以此试我耳。”我要真听了他的话,不自量力地想要谋夺晋阳城,则必然死无葬身之地,一个莽撞的小伙子,死了就死了,难道他会在意吗?
同伴闻言,也不禁轻叹一声:“如今袁、曹相争,互为拮抗,胜者可席卷天下。吾等必有所附,得者命也,失者数也,降曹原无不可。然而,河南相距遥远,只此祁县,未知是侍中能否安守?”
看起来,郭淮早就对这个问题考虑过很多遍了,当下答道:“是侍中定已传书河内,使曹子孝羁绊上党郭府君。上党军不至,则固守祁县半载,当可无虞。半载之后,吾料河南必有决战,则高使君不得不挥师往援也。然是侍中本突出不意,破我之谋,将计就计,其兵力非能抵御高使君者。以小制大,须游击而动,困守孤城,非良策也。吾明日若得入城,必要相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