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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文魁[校对版] 赤军 2610 字 2022-10-20

是家兄弟见状大惊,赶紧延医诊治啊。不过这回是勋可不害怕,正如前后三名大夫的众口一词:“令弟脉象平稳,此非肌体之病,乃是心病,心病岂可药医?请恕小人无能为力。”

是著急了:“难道舍弟便要哑上一辈子不成吗?”大夫们只好自欺欺人地安慰他:“等令弟心情平复了,说不准哪天便可不药而愈……要不然,去请位法师来瞧瞧?”

是勋心道,别说什么法师了,你就算把张天师请过来,一样治不好我这哑病。嘿嘿,且莫着急,等时机到了,老子自然就会好了。

他虽然对氏伊父子,乃至乐浪氏家上上下下,连种种细微琐事全都摸得门儿清,但此前不过是基于八卦的立场,站在一个家奴的角度来打探,来观察而已,说起来假冒地主少爷这种活儿,那可根本没有演练过。开场戏是在南浦上船,此后主要接触到的人,包括钱船主、太史慈、东莱太守蔡讽,要么差着阶级,要么跟氏家不熟,所以不容易瞧出破绽来。可这回是进了氏(是)家的老窝了,这一举手一投足一开口之间,谁都无法保证真能做到天衣无缝。

他不能装瘫痪,所以只好装哑巴,从此不跟是家的人说话。嘴巴是歇下来了,可是他的耳朵、眼睛不会闲着,把是家上上下下的事情,很快就又搞了个门儿清——寻摸八卦不用嘴啊。并且趁此机会,他仔细地观察和学习是氏兄弟的言谈举止,争取在时机成熟以后,就算开口讲话也不会引发任何怀疑了。

就这么着,是勋先是逼着自己生躺了三天,其间面会过三名大夫、两个法师,对这所谓的哑病全都束手无策。过了三天,他实在躺不住了,觉得再躺下去,四肢都得萎缩、退化喽,于是下得地来,在是仪拨给自己的那名老仆的指引下,先拜见了是氏兄弟,然后在是家里外转了个遍,只有是二小姐的闺房没有涉足。

是宅确实不小,估摸着得有超过三千平。东西分隔成两个区域:东区主要是奴婢的生活区,也包括水井、厨房、车库、仓库、工坊啥的;西区是主人家的生活区,前院有客厅、客房,后院有多座半独立的居室,还有两栋小楼,最后是一片小小的场院。

这场院某些时候用来堆放杂物,平常空着,可供家人散步和习武之用。那时候身为一名士,理论上是必须得文武双全的,跟后来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有着本质区别。当然啦,这所谓的武,不是要求你能一纵七尺高,拳打八马走,而是要求你得能驾车,会射箭——此皆君子六艺之事也。

所以当是勋逛到场院的时候,发现那里几乎什么都没有——乐浪氏家的场院比这要大得多,并且到处都摆满了刀枪剑戟和石球石锁——光是一侧立着两个草编的箭靶。他打算好好活动活动身体,于是就回屋取来了太史慈赠予的弓箭——在太史家中住了三天,他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稀松,太史子义那可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尤其擅长射箭,指点他不少窍门儿,他这回就想试一试,自己的射术有没有因此而有所长进哪。

来到场院,距离靶子三十五步,举起弓,搭上箭,双膀这么一用力,左手如托山峦,右臂似抱婴孩,弓开如满月,箭出似流星,只听“嗒”的一声——箭出落地,离开草靶还有一尺多远……

原来就在他即将松弦的时候,突然眼角的余光瞄到场院外似乎有人影一闪,于是双手本能地哆嗦了一下。果然随即就听有人问道:“宏辅亦尝学射乎?”来者却是是著。

是勋暗中松了一口气,这位大哥比起老四来要好对付多了。于是躬身行礼,然后继续练射,他故意降低水准,连续二十射,中了七箭,不过最好的也只射在靶上巴掌大的红心边缘而已。

练射的同时,是勋还去找是著借书来读。想要在士人之家长久地混下去,不好好读几本书是不可能的。他现在口不能言,有事只好取笔来写,好在原本那一世就曾经学过书法,虽然没怎么练过隶书吧,但基本的间架结构,起承转合也都清楚,如今试写,说不上有多高明,起码横平竖直,瞧着还算工整——其实那时代大多数士人也就这种水平而已。当初在乐浪氏家,他自称识得几个字,也曾经腆着脸请氏勋教他写字,虽说氏勋三年里教他的还不到二十个字,并且最多的也只有五笔,但起码一横一竖一撇一捺的,手底下没有彻底荒疏。

那天写了一条竹片,去跟是著借书,是著问他:“宏辅在乐浪拜何人为师,治何经典?”要是开口回答,就应该说:“荒僻远郡,安得有师?所读甚少,岂敢云治?”然而写字就可以尽量的俭省,于是他光续了四个字而已:“无师不治。”

是著也没多少书——那年月全世界的书统共加起来,恐怕还没二十一世纪一个街道图书馆收的多呢——左右不过《论语》、《尚书》、《礼记》、《诗经》、《春秋》这么几部而已,别说《史记》、《汉书》、《孙武子》了,竟然连《公羊》、《左氏》和《易经》都没有。这后面三部书,乐浪氏家可是有的,据说就是那位给氏勋主持冠礼的郡中耆老所提供的,那老头自称是郑康成的弟子,得授此三书的正义,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书是不多,然而并非通读一遍即可,那可先得背,后得嚼,否则将来没法儿出门去跟士人对话。好在现在这个是勋的魂魄是应试教育出来的,躯体貌似记忆力也还不错,尤其是这年月又没什么娱乐活动牵扯精神,平常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在读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