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统年约四旬,面目端正,一把黑亮长髯,颇显威仪,加之身形胖大,天生一副官员模样。在与太史慈这位平北将军、东莱太守见礼时,也只施以平礼,对于一介白身,这算是相当托大,甚至失礼的行为。不过没法子,眼下马悍已是金鲤化龙,身份不可同日而语,而太史慈却仍是寒门出身,连他的乡党扬州刺史刘繇都不敢用他。可以武断的说,方今天下,除了马悍会让他成为大汉“征镇安平”四级高阶将军中的平东将军,并委与太守重任之外,换做任何一个诸侯,哪怕是宣称“唯才是举”的曹操,都不会如此重用一个寒门之士。
这也是太史慈对马悍如此忠诚的重要原因: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
太史慈虽身居高位,但其思维仍难脱这个时代的囿束,对自己的出身不免自卑,故对管统的态度不以为意,礼敬如故。
“先生莅临,必有所教,此慈之幸也。”太史慈请管统上座,让侍者奉上酪浆之后,恭声请教。
管统笑容温和,但那刻在骨子里的踞傲,依然那般明显,闻言忙做出谦逊之状道:“将军之前,统一介白身,安敢言教?唯统添为东莱故吏,北海故民,斗胆就目下之局势,向将军进一微言。”
太史慈端坐于案后的身躯微微前倾,做出洗耳恭听状。
管统满意地捋着颌下黑髯,口若悬河:“自中平以来,天下动荡,青州寇乱,北海贼冲。先有幽州公孙氏于东光屠灭黄巾三十万,后有兖州曹孟德再剿青州数十万匪寇,纵以二公之前赴后继,仍有初平四年黄巾数万围北海之难,迄今北海仍时有匪患。何故如此?盖因孔文举虽有仁德,然宽之刑律,失之威仪,未能恩威兼施,令宵小咸服。须知当今为乱世,当用重典,方能言治。文举之才,可为盛世国相,难为乱世牧守矣。”
管统铺垫了一大篇,眼见太史慈频频点头,遂满意地端起角爵,饮上一口酪浆润润喉,续道:“近闻本初公之长公子显思,挥师数万(袁谭号称二万大军),兵临北海,欲将北海国纳于王师治下。以本初公之赫赫威名,显思公子之英锐勃发,定能威慑宵小,还北海以安宁。未知将军以为如何?”
说客,这家伙是说客。
管统为袁氏说项,太史慈并不奇怪。管统本就是袁氏门生故吏,与袁氏往来甚密,心向袁氏,再正常不过。但地球人……呃,青州人都知道,东莱与北海同气连枝,共拒袁氏,管统说出这般言语,那是逼太史慈表态了。
建安年间的太史慈,已是平北将军,一方郡守,再不是当初那个为了挑战马悍,与之射狼对决的轻剽游侠。眼下的太史慈,神情温和,英华内敛,与人相处,给人以温润如玉之感。便如此刻,心如怒涛,面呈详和,微笑拱手:“季礼先生所言亦有些许道理,只是北海连年兵祸,生灵涂炭,实不宜再起刀兵。烦请先生前往灌亭,劝喻袁显思,若能令孔北海效韩文节故事,某亦乐见其成。”
韩文节就是韩馥,他曾干了一件天下诸侯闻者足戒之事——在属下离心,以及袁绍谋士高干、荀谌半是威胁、半是劝诱的情况下,拱手将冀州让给袁绍,最后落得横死茅厕的下场。
太史慈之意很明显,让小袁学老袁,也派人去忽悠孔融,若能让对方象韩馥一样,乖乖让出北海,那他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这哪可能?汉末三国,也就出了一个韩馥而已。孔融只会让梨,让北海?想都别想。
管统拂然不悦:“辽西胡乱,数月未平,东莱粮仓,积谷百万。内忧未决,又生外患,此为败亡之始也,将军宜三思,否则必噬脐莫及。”说罢拂袖而去。
太史慈礼送至中门,向管统背影遥遥拱手:“先生金玉良言,慈铭记于心,定当三思而后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