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看着也像,堂弟和草民的堂叔长的实在是太像了!”最难的地方已经说出来了,郑洪新这时候倒豁出去了,“当年堂叔在的时候,草民还小,不过对堂叔的印象却深,堂叔和草民年龄相差不大,当初却是经常在一起玩的,只可惜后来堂叔家分出去,却是没了音信,不想今日却能在这里见到堂叔的孩子,堂弟,堂叔祖可好?堂叔可还好?”
他说着,就要来拉郑定辉的手,郑定辉愣愣的,干涩道:“家父、家父已经去世了……”
“啊!”郑洪新叫了一声,“这、这我竟不知道!堂叔葬在哪里?我定要去给他上一柱香。”
郑定辉有些迷茫的看向刘文,见他微笑的向自己点头,心中一个激灵,回过神,有些茫然的道:“圣上,这一位,真的是在下的堂兄吗?”
安平帝微笑的点头:“朕先前也没想到,但李相却是已经调查清楚了,你祖父和洪新的祖父却是是一母同胞,只是当年你太祖先去后分家,你祖父带着你们这一支就从华安出来了,也是颇多周折,后来竟断了联系,这骨肉相断,确实是人间最大的悲痛……”
他说到这里,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几乎低不可闻,但又旋转荡漾,颇有些倩女幽魂的风采,别人也就罢了,郑洪新却是听的后背发凉,膝盖打弯,全靠着他家娘子给的那一口真气才支撑下来。
“不过你们能在这里相遇,也是天意。”
他又搬出了天意,郑洪新没有经过磨练,虽然此时有心奉承两句,却一时找不到话,郑定辉来之前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再加上刚才已得了刘文的暗示,立刻道:“圣上说的是,真真是天意,在下、在下从未想过竟还能见到亲人,这实在是陛下的恩典,实在、实在……”
他有心在说点什么,但第一是感情实在不怎么到位,第二也是怕说的太过了,因此只装出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在那里连连作揖,受他的连带,郑洪新也连忙道:“若不是陛下,草民实没想到竟还能再得到堂叔的音信,堂叔啊……”
他又嚎了一嗓子,李思安皱了下眉:“郑员外,圣驾面前还请守礼。”
郑洪新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倒是安平帝摆了摆手:“洪新这是真情流露,就不要说那些虚礼了。今日洪新和定辉弟兄相聚,这也是难得的机缘,一会儿在席上,都要多喝几杯。李相放心,朕心中还是有数的。”
听他说要多喝,李思安张口想说什么,见他又加了这么一句,也只有勉强先咽了回去。
又絮叨了两句,安平帝就带着他们去吃饭,此时天冷,宴席自然是放在屋里的,席面丰盛,安平帝自己高坐在上面,下面就是李思安,刘文本应该和郑定辉一个桌的,但安平帝说他们兄弟难得,就把郑定辉和郑洪新安排在了一起,刘文自己用一个桌。
刘文还好,虽然皇宫中的东西注定是填不饱肚子的,一个人倒也清静,郑定辉就有些惨了,他要应付安平帝不时的抽风话不说,还要应对郑洪新不时的转动,他那样的体积,稍微一动,就有可能碰着他,不是被顶一下,就是被蹭一下,也好在他反应灵敏,否则不知道要被撞成什么样子。他这边不舒坦,其实郑洪新那边也不舒服。
他是个好吃的,平日里看到好吃的都走不动,虽然今天得到了他家娘子的叮嘱,但他这一段时间都在减肥,看到个肉包子都能流口水,更不要说这一桌少见的宴席了。而除了这个,旁边坐着郑定辉也很令他纠结。虽然当年那事不是他做的,他早先甚至连知都不知道,可是终归和他有关系,平时他可以不想,现在一个大活人就坐在他身边,他一扭头就能看得到,虽然对方也没说什么吧,但他自己会想啊。
他想想吃与不吃,再想想郑定辉的父亲,甚至还要再回一下安平帝的问话,岂是一个忙字了得。
几人中也就安平帝一直兴趣盎然,还真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着实喝了几杯,还一个劲儿的说什么兄弟相聚难得,天意之类的话,若不是李思安一个劲儿的咳嗽,不知还要说出什么。
宴席结束之后,李思安没有马上走,只是刘家兄弟和郑洪新先出来了,来到宫门处,郑洪新道:“定辉,为兄现在在升来客栈落脚,这两天应该是还不会搬的,你可到那里去找我。”
郑定辉应了,又报了自己的住处,然后也跟着说了一些亲热的话后才分手,这次安平帝还是没有给他们安排轿子,郑定辉本要招手的,却被刘文按住了:“难得晚上出来,咱们也走走。你觉得,你这位堂兄如何?”
“怪圆的。”
刘文看了他一眼:“真长进了,现在也学会打哈哈了?”
郑定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有点落寞的摇了下头:“大哥,我从未听我娘说过,还有这么一门亲戚,不过圣上和李相是不会弄错的,可是……”
“你娘都说了些什么?”
“我娘说……我、我祖父没本事,好好的家业都败坏了,否则我们也不会被那么欺负,最后还令我爹落了个偷窃的罪名,被关死。我、我没见过我祖父,也不怎么记得我爹了,但是我娘一直挺好的,她给人家浆衣服,给人家做活,还一直想为我爹伸冤,可是最后却落了个诬告的罪名。我一直觉得,我们应该是没什么亲戚的,可是最近又跑出来一个堂兄,还和我祖父是亲兄弟,他上京时,还能带着十辆车……”他说到这里,抬起头,“大哥,我、我要怎么办?”
他早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只会耀武扬威说自己祖上怎么怎么样的无赖了,就说刘家村生活单纯,他从史书上也没少看那些令人发指的事件,这一段在京城,更是没少看污秽,现在突然跑出来这么一个堂兄,虽然这堂兄他过去连知都不知道,虽然这堂兄可能和他本人也是没什么关系的。但是和他的父辈呢?祖辈呢?或者说,这位堂兄的父辈祖辈又做过什么呢?
刘文拍了他一下:“你想怎么办?”
郑定辉没有说话,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若说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和刘文情投意合,不过他现在天天就守着刘文,虽说经常晚上做梦吧,但毕竟是没有经过人事的,就算会不时的想想,也没有什么太迫切的想法。
现在出来的这个郑洪新,说是他的竞争者,其实也不是太大的威胁,他能感觉到,李思安对他们的印象很好,安平帝虽说是个不靠谱的,但应该也对他们没什么恶感,他们又比郑洪新先到,也认识了几个朋友,要走门路的话,应该也会比郑洪新更有利。
而且,有没有爵位,对于他来说也不是特别的重要,有了爵位是有了个依靠,但也是个束缚,他想和刘文好,想和他去过那种舒坦的日子,恐怕都要有些难的——若他只是个普通人,娶不娶媳妇都不重要,成了爵爷,还是宗室中的,就有专门的机构来管他,到时候别说媳妇,要是媳妇生的孩子少了,恐怕还要弄几个妾来装门面。
也就因此,他对于这个爵位也不是太热衷,虽觉得就算为了刘文的松花蛋也应该去跑跑,却也不是很上劲,可是现在,郑洪新来到了他面前,即使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也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
堂兄弟,已经算是比较亲的了,他们又都在元州,离的并不远,若要找的话,绝不可能找不到,他不知道,那么他娘呢?他父亲呢?他的娘亲也许还真不知道,但是他的父亲一定是真知道的,先前郑洪新不还说自己见过他的父亲吗?那么为什么他的父亲没想过回去呢?甚至在自己坐牢的时候,也没有让他娘亲去求助?
他这样想着,突然觉得手上一凉,他抬起头,刘文道:“我说不坐轿子要走走,可没说站在这里吹风啊,这大冷的天,要发呆也是在屋里发,在这里算什么?你走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