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军既然有备而来,兵力必定数十倍,甚至一百倍于己方,曲侯放弃自己训练已久的戍卒和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亲卫,也是迫不得已。因为赵军完全有能力四面包围西山镇,不放走任何一名燕军。曲侯这一招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赌的就是赵军会等下黑,忽略他们主力所在的巡视。现在,曲侯只希望,自己的牺牲没有白白付出。

在干草丛中蛰伏了近一个时辰后,夜色愈发黑暗。曲侯惊奇地发现,西山镇的南方和北方居然还有隐隐的杀喊声传来,随后有两股火烧红分别出现在南北两个方向的天际。曲侯很清楚,西山的南面乃是中山镇,北面乃是崇明镇,联想到西山军镇的遭遇,这两个军镇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将军,卑职往前探查了十几里,没有发现赵军的踪迹。不过,卑职倒是发现大量的马蹄痕迹,想必不久前曾经有大量赵军驻足。”一名被曲侯派去前面侦查的亲卫小声说道。

曲侯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倒是一旁的亲卫头领小心翼翼地说道:“将军!再过一个时辰天色就会大亮了,我们赶紧出发吧!不然到时候暴露了踪迹引来赵军的追兵,麻烦就大了。”

曲侯没有立即作答,沉思片刻,一脸坚决地说道:“再过半个时辰出发!现在都给我好好休息!”

亲卫头领还欲再言,但看到曲侯不容置疑的神色,硬生生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曲侯表面上在闭目养神,心里面却是活泛开了。

现在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赵国这次动用了不少的兵力,想要突破燕国的防线,让河西的燕军腹背受敌,或者令燕国签订城下之盟。王氏商行的那名老者的话如果反过来听,也许会是真的。赵国确实起用了廉颇,但廉颇的用兵方向,绝对不是河西,而是蓟城方向。如此一来,蓟城就危险了。

如今最要紧的一件事不是向蓟城示警,而是追回自己昨天派出的使者。昨日自己有些轻信了,居然只凭借对方的一面之词,就相信了赵国要偷袭河西。如果自己的“父亲”将这个情报告诉了燕王,到头来发现是一个错误的情报,那自己全家都拖不了干系。虽然不至于失去高官厚禄,但失去了燕王的宠信将难求进步。

曲侯的心思活跃开来,想着如何在这场大混战中得利。首先,守住蓟城是很有必要的。只要蓟城不失,赵国维持不了多久的两面开战,很有可能的是赵国将默认燕、齐两国结盟的事实,不再诉诸武力,而是拉拢分化燕、齐两国。

魏国目前正在大肆地经略淮泗,齐国从河西的泥潭中抽身出来,将有更多的精力往南发展。如此说来,楚国的形势将是各国中最糟糕的。但这却是燕国可以利用的地方,楚国需要一个北方的强有力盟友,燕国需要向南向中原拓展,双方各取所需,完全可以敲打下齐、魏两国,不过这却是后话。

眼下还是突围出去,并帮助燕王守住蓟城要紧,否则,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赵国可是不会那么容易屈服的,而廉颇,可是赵国的第一名将。即使这些年领兵征战天下的多少赵奢,但谁也不能否认,无论是名声也好,实力也罢,赵奢可不是廉颇可以比拟的。

半个时辰的时间很快在曲侯各种思考中过去,仅存的十余名燕军在曲侯的带领下,悄悄往西前进了十几里,然后往南潜行。一路上有惊无险地避开了数股小规模赵军,待确定远离了赵军主力后,才掉头往东,直奔蓟城而去。

与此同时,沮阳以西七十里,一支连绵十几里的赵军军威严整地往东有条不紊地前行。当先的两面大旗,一面上书“赵”字,一面上书“廉”字。再想想赵国氏廉的,又能指挥数万大军的,却不是信平君廉颇还有谁?!

赵军的中军中,一名面色威严的将军不苟言笑地望着身前的舆图出身,但看他偶尔望向远方时露出的一抹一闪即逝的笑容,可知他心情不错。此人正是廉颇无疑。自从兵败关中后,廉颇就因罪出走云中,镇守云中、雁门、代郡三地,这一走就是两年。

对名震天下的廉颇来说,兵败关中后,自己的一切生活都变了。往日的光环和美酒歌舞已是云烟,自己在边塞的两年,整日面对的是塞外的寒风,面对的是衣甲不齐但凶狠异常的匈奴,是烈酒和膻腥的羊肉。

廉颇本来就是边将出身,熟悉边塞的辛苦,原本这些都难不倒自己,难的是心态的转变。赵国的朝廷大事和廉颇再无瓜葛,无论是联秦伐魏,还是讨伐齐国,这些重大的决策绝不会出现廉颇的声音。即使廉颇是封君,即使廉颇是统兵十几万的重将,对这些发生在数千里之外的邯郸里的大事,足以决定赵国兴衰的大事,廉颇已经失去了发言权。他所能做的就是服从,他所能做的就是亲自带着亲卫和匈奴厮杀,用一场场的激烈战斗来让自己滚烫的心冰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