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潼关后,魏冉一行三人就扎进了长达一百四十里的函谷。行进间,但闻黄河之水滔滔,但见峭壁林立,苍松劲柏。猿声哀嚎而畏高,空谷传响,不绝入耳。由于秦、魏两国正处于敌对状态,函谷两端的函谷关、潼关皆是处于封锁状态。这也直接导致了之前人烟鼎盛的函谷彻底成了鸟兽的天堂。行走在苍茫的函谷里,魏冉不觉得孤寂惆怅,反而觉得心绪很是宁静。这里没有朝堂的纷争,没有尔虞我诈的腹黑,没有你死我活的争执,有的只是纯粹的宁静,纯粹的祥和。唯一不便的就是需要自己取水,自己做饭,这些自然有书童、车夫代劳,但光是看,就让魏冉生出许多乐趣。朝堂的郁闷,对国势的担忧居然为之一空。

行不过两日,一座高大的城邑落在眼前!说是城邑,其实是抬举。其城窄不过容一辆马车通行,长却有二十里之长。上刻“函谷关”三字,苍穹有力,力透纸背。魏冉知道,自己的魏国之行,由此伊始!

第二章 有客咸阳来(一)

八月的北方已是微寒,霜露既降,木叶尽脱,唯松柏不凋。秋风起而知天意凉,函谷关的西门,戍卒在这深秋的午后,正百无聊赖地小声聊着家常,盘算着早些交班,回去喝些热酒,在炕上美美的休息。

毕竟函谷关已经一年多没有战事了,秦魏两国各自闭关锁国,老死不相往来,函谷关又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再精锐的士卒面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山林,早已变得非常懈怠。

好在魏国也知道承平已久的函谷关会让士卒变得懒散,因此都是三个月一次调动。这一批戍卒等到九月份的时候就可以返回故乡。所有的人都开始隐隐盼着回家去见分别已久的妻儿,哪里还有多少心思放在戍守上。

但今天显然是一个例外,西门的戍卒勉强打起精神,将刀枪剑戟强弓劲弩指着城门口的那一辆普通至极的马车,还有马车旁边的三个人——一名老者,一名车夫,一名书童。如果换一个地方,戍卒们绝对不会如此如临大敌。可这里是函谷关!已经足足有一年的时间,没有任何一个人从关中来到函谷关了。这里多的是走兽禽鸟,而人已经绝迹。

他们是谁?为何可以穿过潼关来到函谷关?有没有恶意?会不会是秦军的细作?所有的戍卒心里都在揣测着。不少人更是跃跃欲试,多久没有见到关中的来客了,如果对方真的是细作,那一份功劳就摆在面前啊!

执掌函谷关西门的魏军军侯名叫魏信,因为治军严谨,所以被派到最要紧的西门。说来也巧,魏信巡视城防,防止有人偷懒的时候,刚好看到这辆马车从远处缓缓驶来。没有一丝慌张,没有一丝犹豫。平常地就好像进一座普通的城。

“车夫的定力很好!其身形沉稳,膂力应当不错!有趣!有趣!”这是魏信对来人的第一印象。

待马车停下,车内下来两个人,一个老者,一个书童。标准的普通士子打扮,但正因为普通,所以衬出来人的不平凡。能够穿过潼关,坦然来到函谷关面前,怕是秦国没几个可以做到!至少,来人应该深得秦王信任!但这并不意味着魏信要给予对方尊重,一个下马威还是必要的。

所以一名大嗓门的魏军戍卒咧着嗓子,大吼道:“兀那老头!这里是军事要地!等闲人不得靠近!刀枪无眼,箭矢无情!速速离开!否则,别怪军爷我让你饮恨在此!”

一听此言,书童和车夫明显立马就怒了。普天之下,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如此讥讽他们家大人!换做数年前,单凭此言,魏冉就可以请得大军将对方抄家灭族,哪怕对方是一国权贵也不例外!虽然如今秦国落魄,魏冉却不失可以搅动天下风云,岂容此等小儿猖狂。

看着对方嚣张的模样,魏冉也不生气,只是略微作揖,朗声说道:“去告诉你家大人,秦国丞相魏冉在此!我与魏王有要事相谈!请开城门,迎我入关!”

戍卒明显一愣,怎么也想不到,城下如一普通士子打扮的会是威名赫赫的秦国丞相。没有护卫,只有一名书童、一名车夫为伴,什么时候,秦国丞相这么落魄了?!与其相信对方是秦国丞相,戍卒明显更愿意相信明天秦国就会向魏国求降!这根本就不可能嘛。这等大事,完全超乎了戍卒的想象。戍卒只能求助似地望向魏信,等着魏信教他如何答复。

魏信的眉头下意识地拧成一团,对方是不是秦国丞相一勘验就知。如果对方是冒充的,就准备着拿命来抵罪吧!可如果对方是真的呢,自己该不该放对方一行三人入城?!虽然对方说得洒脱,但万一自己不准他们入关的消息捅到魏王那里,少不得受些责罚。算了,反正自己上面还有校尉,这种头疼的事情还是交给校尉去处理吧!现在还是以拖时间为主,试探一下对方的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