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全都低着头,没有人敢抬起半分头用眼神问询身旁的同僚。所有的人都很清楚,现在是一个很微妙的时刻,自己稍微大一点的举动都会引起韩王的主意,说不定会引得韩王让自己先发表意见。
这就好比两军于平原野战,最先挂掉的肯定是冲在最前面的勇士。如今朝堂狂风袭来,人人皆思明哲保身之策。这时候,学习平原上的杂草偃伏着身子是最好的保全身名的策略。
好半天,无一个大臣说话。韩王哑然一笑,说道:“长信侯,你对变法一事如何看待?”
张平知道这是韩王要自己当众表态,绝了自己的后路。不过,既然选择了支持韩王,张平已经做好准备与宗贵决裂。于是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文兴侯前些日子曾与臣谈及变法内容,臣深以为然。故,臣是支持变法的。”
张平的一句话彻底打破了群臣的心神。什么?!丞相居然早就知道韩王有意变法!更关键的是,他居然没有通知自己这些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朝争(中)
昭仁殿再次陷入一片寂静之中。丞相张平说的很清楚了,变法一事他早已知晓,并且和王上一样,赞同变法。韩国朝堂最有权势的人在变法一事上,默契地站在了一起。群臣对此居然一无所知。
宗正韩辛咳嗽了一声,总算是打破了大殿的平静。
“王上,可否让御史大夫文兴侯先讲一下如何变法?”韩辛试探性地说道。
对群臣来说,最纠结的是变法内容以及如何变法。若是小范围的变法,他们未尝不可退让一步以圆君臣和睦;但若是大动干戈,宗贵们少不得理论一番。身为韩氏宗贵的执牛耳者,韩辛只能当起了急先锋。
韩王然看了范睢一眼,示意可行。范睢便侧身向群臣说道:“王上,列位臣工,韩国积弱已久,自威侯起,我韩国接连丧城失地,连败于秦、齐、赵、楚列国。及至釐王二十一年,我韩国仅余上党、颍川两郡,民不过三十万户,形势岌岌可危。所赖王上励精图治,奖励军功,得取三川、南阳之地。然诸强环伺,据膏腴之地而不能守之,徒得飞来之祸。欲要强韩,非变法不可。韩之变法方略为:奖励农耕以富国,赏赐军功以强兵,统一律政以治权,引导民风以聚民心。此为四大项,各有若干条法令保证其实施。”
少府韩文一听就觉得不妙,御史大夫这么一说,变法像极了商鞅变法嘛。至少在奖励农耕军功上应该一致,这就极大触犯了自己这些宗贵们的意见。于是韩文出言声援道:“昭侯时,申不害行变法之效,诸侯不敢侵韩。敢问御史大夫,为何要废申不害之法,另立一法?御史大夫可知,政令前后不一,群臣吏民将无所适从?”
范睢早就料到会有人如此诘问,当下不假思索地回道:“诸为大臣也知,申不害变法,强调的是术治。术治者何?即任用、监督、考核臣下的方法也。然此法弊端良多,君可以术治臣,臣亦可以术应君。大臣之间,不思强韩之策,每天忙于彼此倾轧,构陷政敌。申相死后,即有暴秦攻占宜阳重镇一事,后昭侯崩,宣惠王、襄王立,君臣以‘术’相互应付,离心离德,我韩国日益衰弱。”
太常公孙士当即拍案,反驳道:“那按照御史大夫的说法,申不害是如何以新法辅佐昭侯威震诸侯,使诸侯不敢侵韩的呢?”
范睢也不着恼,冷静说道:“申不害乃世间少有的贤臣,其治韩,呕心沥血,公正无私。然后世者,能如申相如此为国为民者,少矣。此术治更多仰仗的乃是人治,故申相死后,既有秦国犯我宜阳之事。及昭侯崩,宣惠王、襄王、釐王三代疲弱,诸侯无不小视我韩国。敢问太常大人,若是申不害之法无弊端,何以韩国六十年无法振劲韩之威,反而屡战屡败,遗笑于诸侯?”
一番话下来,范睢说得太常公孙士哑口无言。范睢直指韩国之痛处,毫不忌讳地指明大臣们甘心为国为民者少之又少,不能严格执行申不害的变法,而是徒有其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