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愧是开元名相,真不好招架!
“宋开府明鉴,只是转过这念头。其实只因为在那道流姜皎于岭外的制书之前,姜四郎姜度曾经把他在马球赛的一应产业和收益都转给了崔十一郎,又捎话令我等无需替楚国公奔走,因而我心中本有些踌躇。
倘若制书是死罪抑或流刑也就罢了,可我实在不曾想到竟是杖刑之后再行流配!楚国公在当年窦怀贞之乱中毕竟是有功的,更何况若国之大臣皆可笞辱,日后别人呢?张相国身为宰相却如此不体恤同僚,是而我一时义愤……”
听到杜士仪说到这里就暂时停住了,宋璟方才倏然转过身来,盯着杜士仪看了好一会儿,这才露出了一个难得的微笑:“听得出来,你倒是说了实话。后头你那条理由,正是我适才面圣的理由。至于前头的……我就当没听见了。”
他说着便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抬手示意杜士仪在下首坐了,他便淡淡地说道:“前时罢相之后,我也想了许多。陛下能纳谏,然则如何谏,却至关重要。从前我只知一味用强,如今方才觉得,倘若一味用强,忠直则忠直,若一旦陛下拂袖不听,则前功尽弃。所以,才有今天那些话。”
直到此刻,杜士仪方才恍然大悟,心中竟是佩服更甚。罢相至今已经两年有余,宋璟这位赫赫有名的梅花宰相,已经更加炉火纯青了!
第336章 死则死尔!
看着趴在床榻上气若游丝的父亲,饶是姜度从前自诩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却也是双眼通红心中悲痛交加。
谁都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叔父姜晦在贬斥之前,只来得及用了手段,把几个当初趋炎附势如今却避如蛇蝎的人打成阿附父亲的姜氏党羽,甚至连这几个人是否会被贬官去职都没机会看见,更没能和父亲见上一面,便被贬为春州司马,而且是即刻上路。
春州远在广东,这一路山高地远,而父亲的贬所更远在广西钦州,远比春州更属于蛮荒之地。更何况,挨了那样六十杖,已经五十开外的父亲如何撑得下来?
叔父姜晦又担心晚辈们留在洛阳遭人暗算,把大多数人悄悄都转移到了叔母的娘家,现如今当初那偌大的楚国公姜宅,如今只剩下了他和尚在病中的母亲,其他婢仆固然大多留着,可整个宅子里的气氛却已经低落得无以复加。倘若不是这两天表兄李林甫除却在官署点卯,其余时刻都在这儿陪着他,他恐怕就是再坚韧的神经也难以坚持下来!
“四……郎……”
听到这个极其低微的声音,姜度先是一愣,见趴伏在床榻上的父亲竟是终于醒了过来,此刻微微睁开了眼睛,他慌忙挪上前去,紧紧抓住了父亲的手。这时候,李林甫也连忙在床榻边上坐了,轻声说道:“舅舅,四郎在这儿,咱们都在这儿。”
姜皎用浑浊的眼睛看了一眼姜度,目光接着却在李林甫身上停留了许久,这才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已经几天了?”
“阿爷是昨天被送回来的。”姜度用极低的声音答道。
“原来如此……”想到昨日决杖时那青衣令史有恃无恐说出来的那些话,姜皎竭尽全力把背上那几乎令人窒息的剧痛抛在脑后,一字一句地问道,“现在外间情形如何了?不要骗我,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