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要说杜士仪和宋璟没有眉来眼去的关系,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信!事到如今,他知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只能掣出了王守一私底下对他透露的最大的一项砝码。
“陛下,尚书省那边,正是臣知会的。臣也是未雨绸缪,因长安那边近来有人奏称,道是陛下不在长安期间,军中小卒固然常有各式骚乱,且民间闲汉游侠儿亦常常在街头闹事,而如今东都这马球赛人多眼杂,异日御前决胜之际,万一混入一二宵小,恐有不测之祸……”
“防微杜渐本为善意,可民间百姓之中,多有捕风捉影的人,无事都要说成有事,更何况如今旨在平息流言之际,何必多此一举?”
宋璟这一本正经的驳斥,听在李隆基耳中自然觉得有道理,而前头那些话刺耳的固然有,总体来说,却还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于是,他摆了摆手示意张嘉贞不必再辩,目光就越过前头三位宰臣,落在了杜士仪身上。
“宋卿忠心体国,尤其所谏一二尽皆有理,朕已经尽知。”李隆基仔细想了一想,决定还是收回此前的成命,免得背一个迁怒谏官的名头,当即似笑非笑地说道,“杜士仪从前便依朕之言去拜见过你,闻听对你也颇为敬服。眼下你就把他带回去,好好训诫一下这个愣头青,让他知道何为谏官!不是耿着脖子和朕和宰相打擂台,那就是拾遗补阙!”
杜士仪都已经出为衡州司户参军了,还要了解什么是谏官干嘛?
源乾曜心中一面嘀咕,一面长舒一口气,见宋璟长揖领命,而杜士仪也随之行礼,他便笑道:“也是陛下从谏如流,容人雅量,方才能容杜十九郎这少年狂妄。”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讽刺自己没有容人之量?
张嘉贞被气得险些又是一口血吐出来,可眼见得天子微微一摆手,杜士仪竟是随宋璟先行退下,他更觉得喉咙口堵得慌。偏偏等到他好容易迅速打点好了进一步解释自己苦心的言辞,御座上的李隆基却淡淡地说道:“中书省事情多,张卿不能分身太久,先回去吧。”
说完这话,见张嘉贞呆若木鸡,好一阵子方才有些不情愿地告退,李隆基瞥了一眼面露振奋之色的源乾曜,又漫不经心地说道:“门下省亦是不可一时无人,源卿也且回去理事。等宋璟好好训诫了杜士仪那榆木脑袋,就让他立时回门下省当他的左拾遗!”
他可以不在乎宰相私心太重,只要他们在政略上能够游刃有余,所以他包容了姚崇多年。可如今这对搭档,实在有些不合适!
当杜士仪随着宋璟一路一声不吭地出了洛阳宫,等过了天津三桥,随从们牵马过来,他见宋璟就连牵马的小奚奴竟也犹如闷嘴葫芦似的,一直都没机会说话的他终于讷讷说道:“宋开府今日殿上风采,着实让人心折。”
“哦,你想学么?”
宋璟这反问让杜士仪一时招架不住,等发现宋璟径直拨马而行,他愣了一愣连忙追了上去。宋璟位于东都的私宅不比其在长安城那座御赐宅邸一般靠近大明宫,而是位于洛阳城南紧挨着南边定鼎门的明教坊。当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杜士仪跟着宋璟来到其书斋时,他还在悄悄留意四处的陈设,就只听得前头人头也不回问了他一句。
“你之前封还制书的时候,可想到我会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