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叔嗫嚅着,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二嫂子,有件事情,我憋在心里难受,可要说,又不能说。”
“肖叔你别担心太多,有什么你尽管说。对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二嫂子,这事,我本不该说啊!唉,你听我讲,我在回虏军中时,曾和一些高昌、龟兹来的牧人一起放牧,二嫂子你也知道,其实西域这些部族,那些可汗将军什么的,打仗欺压咱们的固然可恶,但那些底层的,其实也可怜,都是被逼着来受苦罢了。所以我们凑到一起时,也会说说话。”
“这我也知道。”王二嫂子说:“像奚胜他媳妇,还有那两个拖油瓶,以前不也是胡人,现在话也会说了,而且对咱们一点都不见外,张特使不也说了?对这些受压迫的人,我们要努力争取。就像对伊莲娜他们,做个亲家,好好待他们,就争取过来了。现在伊莲娜和我们别提有多亲,尤其是那两个小子,成天嚷嚷着要学好武艺,上阵杀敌,报效大唐呢。呵呵,呵呵。”
“报效大唐……报效大唐……可要是大唐没了,那可怎么办呢。如果大唐没了……那咱们在这里浴血奋战,死了这么多人,为的又是什么呢?”
王二嫂子一怔:“肖叔你说什么?”
“这,我……没什么,没什么!这话不能说!”
王二嫂子却哪里还肯放过他:“肖叔,你到底说什么,话不能说一半!”
肖叔犹豫了好久,才道:“好吧,我告诉你,我听龟兹那边的人说,咱们大唐……没了!没了!”说到这里嚎啕大哭,却又不敢大声,哭着忍着,忍着哭着,好不伤心。
王二嫂子怔在当场,忽然整个人跌坐在胡床上,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拉住肖叔:“肖叔,这话可不能乱说!”
“这不是我说的,也不是回纥人说的。”肖叔一双老眼里都是泪水:“我啊,是听那些龟兹牧人、高昌牧人说的。我细细琢磨过那牧人的话,都很真切,不像假的。又分头找了好几个牧人打听,也有些知道的,也有些不知道的,但凡知道的,那话都差不多,我还很留神他们说这话时的神色,他们没说谎!没一个说谎!我这把老骨头是不行了。可活了这么多年,人家有没有说谎,我还是分辨得出来的。就算有一个两个厉害的瞒过了我,也不可能有十几个人能将我们给骗了!二嫂子,我实在是担心啊,我们大唐,这次只怕是真的没了。”
王二嫂子仿佛想起了什么,坐在那里发怔,过了好久,肖叔才道:“二嫂子,这些话我是人老了憋不住,关起门来,我跟你吐一吐口水,回头你可不能传出去,会影响军心士气的。”王二嫂子连连点头:“这个,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两个军眷相对无言,王二嫂子要走时,忽然回过头来,才说:“肖叔,我也跟你说件事。其实,这样的消息,我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但以前也没敢说。”
“啊,你说什么?”
王二嫂子想了想,道:“没什么了。”肖叔却不肯放她走,一定要她说,王二嫂子才道:“之前我们唐军还在下疏勒时,我就照料过一些从东面来的明教教徒,这些人啊,跟我们是友非敌,后来呢,我想他们是从东面来的,兴许知道咱们大唐的一些消息,我就问他们大唐如今怎么样了。谁知道他们竟然说,大唐?大唐没了。听说现在东边最厉害的,早换了一个大国,高昌的大汗都去朝贡了呢。”
“什么!”肖叔惊倒:“明教的朋友,也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