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银见是江沁,忙就着裙摆擦了擦被水冻红的手,小声道:
“江伯。我今日的字已经写过了。”
江沁笑着替她撑开竿子上的衣裳。
“郎主不在。我到不想过于为难姑娘。姑娘每日要写字,又要做府上的活计,实在辛劳。”
说着,他看了一眼内室。见层门紧闭,人声全无,不由叹了的一声。“女郎不肯见你,你还照顾她这里的事啊。
席银解下袖上的绑带,挽了挽耳前的碎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比我还可怜呢。”
江沁笑道:“怎么说。”
席银将浆洗的木桶提到一旁,直起身道:“父亲死了,母亲又把自己关在东晦堂,有个哥哥……又是个霸王,不体谅妹妹,只知道磋磨。真还不如我,至少,兄长一直对我很好。”
她说到此处,神色暗淡下来。
“江伯,你说郎主会放我去见……”
话未说完,却见一个奴仆跌跌撞撞地扑进来,险些撞翻了席银脚边的木桶。
“江伯,出事了!”
江沁转身道:“这是女郎的地方,慢慢说。”
那奴仆这才把声音压小下来,抹着额头的汗道:“陛下在镛关,崩了……”
一个“崩”字出口。
庭中的奴仆皆怔住,继而有人脚下一软,跌跪下来。
帝王死,称“崩”。这是帝王的丧讯。
无论庶人或大夫,闻帝丧讯皆要扑跪于地,哀嚎恸哭。
江沁给席银讲述《礼记》的时候,曾一语带过。
而张铎在夜里听她复书的时候,却给这个字做了一个令她心惊胆战的注解。
那时他握着笔,亲自纠她的笔画,一面运笔一面道:“如果当时你手上的匕首落得不软,本朝的这个字,就该你来写。”
他个子高,陶案又过于矮了,但是为了便于抓握席银的手,他并没有坐下来,席银缩在他的身下,头顶抵着他的下巴。
她其实是有些发抖的,但是害怕张铎发觉她的怯意,又只得把脖子僵得像一节木棍,尽力稳住声音道:“我不敢写。”
张铎顿了顿笔杆。
“跟我同握一杆笔的时候,百无禁忌。”
说着,他挥袖引着她的手臂肆意摆开,在官纸上大笔拖曳,力透纸背地写了一个“崩”字。
席银着实很喜欢“百无禁忌”这个词,以及张铎说及这个词语时,冷静自持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