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嘿嘿,仲父很好奇吗?”

嬴政手指一顿,似笑非笑地看向张婴,没有开口说话。

张婴立刻伸出小手握住嬴政的大拇指,上下轻轻晃了晃,笑眯眯道:“哎嘿嘿,仲父,我正想主动与你说呢!”

嬴政见张婴小得意地挺起胸膛,紧绷的气势缓和下来。

双手捧着果盘走进殿门的赵文在心里默默点了个赞,小郎君可真会调节气氛。

嬴政轻声:“嗯,与仲父说说?”

“没啥,也就问了两个问题。”

张婴之前也考虑过王绾的话,要不要隐瞒。

但转念一想,自己那点小心机难道还瞒得过嬴政?对上位者,你口出谎言的罪责,远远大于你口出反言。

况且,他巴不得秦国长治久安。

不趁着年龄小受宠的将一些危险的建议哔哔出来,难道等到成年担责的时候再提建议?

“第一个嘛,就是问王丞相,人为什么要造/反吗?”

赵文身体一歪,差点没摔在地上。

“咳……”

嬴政也不慎咳嗽几声。

但很快又维持住脸上淡然的表情,他微微垂头看向张婴,迟疑片刻才慢吞吞道:“王丞相怎么说?”

“他只反问我可知道答案。”

张婴摊了摊手,“我说不知道,但曾经道听途说过一个小故事。”

张婴将‘陈胜吴广起义’改编了下,大意是饿得快死的黔首被迫去服徭役,因为迟到了怕被军法处置,所以反了。但他没用振聋发聩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过于刺激了些。

张婴选择嫁接了《水浒传》名言“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刺啦”不远处忽然传来轻微的拉扯声。

张婴余光一瞥,便看见赵文一副满脸恍惚、瑟瑟发抖的模样。

张婴又看向了嬴政,见对方目光幽深,一副想说什么又被憋得不好怎么说的表情。

张婴心下大安,说这么出格的小故事嬴政居然都没生气,看来他的直觉没错,仲父真的很纵容他;又或者说,文献记载的也没错,嬴政是一个能广纳意见的君王。

片刻后,嬴政脸色重新恢复平静。

他摸了摸张婴的肩膀,状似无意道:“徭役么,这故事是谁与你说起的?”

张婴内心小人激烈点头,不愧是仲父,抓重点能力就是强,这个故事确实是在委婉地表达徭役太重太严苛。

张婴拿出早准备好的借口,道:“唔,很小的时候,在行宫附近山里面玩的时候听见的。”

嬴政沉默了一会,又道:“故事不错,但以后不要再与旁人说。”

说到这里,嬴政忽然唤了一声“赵杰。”

伴随着这一声,张婴看见一位样貌极为普通的内侍从角落闪出半个身影,对方接过嬴政丢过去的令牌,与嬴政没有任何交流,行礼之后便再次消失不见。

张婴:……

好家伙,幸亏玉兰行宫荒了且方圆几十里没有人。

嬴政重新看向张婴,道:“那第二个问题呢?”

“唔,我又问王丞相。流言蜚语是不是真能杀人?”

“哦?”

嬴政抬眉看向张婴,忽然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某人?”

“哇哦。仲父!”

张婴眨了眨眼,总觉得嬴政看穿了什么,但他还是摇头道,“是旁人,不是我说的。”

嬴政被张婴夸张的表情逗笑,轻轻捏了捏张婴的脸颊,道:“嗯,旁人说了什么。”

“唔,就是那人说。若是有一日,有方士在咸阳日日宣传,杀了嬴……咳咳,某公子,用公子挖出来的心炼制的丹药,可以长生,将三公九卿朝臣的心挖出来,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

甲,衣食无忧的贵族、温饱的黔首们会动手吗?乙,被欺负的贵族,温饱的黔首们会动手吗?丙:被欺负的贵族,饥饿的黔首们会动手吗?……”

张婴抛出这个问题之后,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一下。

赵文看起来整个人宛如石化了一样。

张婴瞥了一眼,他重点观察了嬴政,发现对方非但不生气,脸上反而浮现起一丝追忆的笑容。

嬴政甚至很给面子地想了一会,才道:“丙会动手。”

张婴在内心感慨一句,不愧是被称为千古一帝的人心胸就是宽广啊!

想想王绾。

最后对方看他的那个表情,好像都把他视为什么超级危险疯子。

张婴连连点头,道:“仲父与我英雄所见略同吖!我也觉得是丙,因为黔首最关心的是吃饱肚子!只要粮食富足,安居乐业,他们才不会为什么大贵族的爵位、势力打仗呢。”

张婴没注意到嬴政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哦对了,还有舆论,舆论工作做好也非常非常重要。”

说到这,张婴忍不住用他之前写的《》来举例子,证明舆论宣传起来的厉害,中间还夹杂了一些他的私货,比如舆论高地一定要占据,爱国教育从娃娃抓起。

张婴激情澎湃地说着,小拳拳地握起来挥了挥,完全没注意到赵文越来越震惊的视线,以及嬴政越来越扬起的唇角。

张婴意犹未尽的说完,还不忘给自己揽功,扯了扯嬴政的衣摆,道:“仲父,舆论我可只与你说过哦!”

“哈哈哈!”

嬴政忽然大笑出声,扯了扯张婴的脸颊,似是开玩笑道,“小滑头。难道不是因为王丞相不愿意再听下去。”

“嘿嘿,这不更证明他没那个运气!”张婴认真地狡辩,“是仲父才有的运气。”

嬴政看着张婴故作小大人的模样,尤其三头身这么一点头特别有喜感,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好一会,嬴政忽然开口道:“我忽然想到谁才是最适合你的夫子?”

“哦?谁呀谁呀。”

嬴政想起那位送上惊才艳艳的著作,很有想法的韩国青年,他轻轻叹了口气,“可惜已经故去了。”

张婴:……

嬴政忽然一把拎起张婴,道:“阿婴,你又是为何会这么问王绾?”

“因为仲父不想王丞相走嘛。”

张婴伸手拉住嬴政的大拇指,笑眯眯地上下摇了摇,“王丞相是大才,又忧国忧民。多让他面对些秦国潜藏的危机问题,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理!肯定想解决这些问题,这样就舍不得、也没办法走啦!”

赵文闻言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小郎君,您这问题问得,确定是想留着王绾,而不是送他去死?!

又是徭役繁重会反,又是黔首吃不饱会反,又是舆论带头反……偏偏还说得有理有据,好像这么操作一下真的会反一样!

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造/反百科全书。

不过也多亏是你!

赵文笑眯眯地给张婴端了一碗茶汤,满脸佩服:各种抨击陛下的政策,还能让陛下开怀大笑,让比陛下更为顽固的王丞相服软,真是厉害的小郎君啊!

嬴政的表情明显也微妙了一下,他看着张婴轻笑了一声:小子,让王丞相决定留在这儿的理由其实是你呀。

但嬴政看着张婴小得意的表情,没有选择将这话说出口。

他忽然开口道:“阿婴,可曾开始学习法家学说?”

张婴:“!!!”

不是吧仲父!

他没有辛劳,也有苦劳!

不给奖励也就算了,第一反应居然是给他布置作业。

“仲父!我才三岁,三岁呢!”张婴高举起小手,脑袋摇得比拨浪鼓还快,“我,我可以先从认字开始,法家学说好难,我看了只怕也不能理解。”

嬴政轻轻刮了一下张婴的鼻尖,道:“是朕说错话了。”

张婴脸色一喜,陛下要改口了!

“对于我们小神童而言,怎么能说是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