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
他指责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张婴疑惑抬头。
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疑惑地看向他,仿佛不明白他到底在气什么。
这姿态,模样,尤其是故作无辜的阴险模样。
瞬间令公子寒梦回凄惨幼年,张嘴都忘了说什么。
“扶苏阿兄,阿婴记错了吗?”
“没,你记吧,我替你转呈给父皇。”
公子寒:……
他都已经这么倒霉。
为何还要被两个人联手欺负!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然后一言不发地拿起药膏,才道:“趴下!我!会!轻轻!涂!药!”
“寒阿兄别勉强,我还是与仲父说换个……”
“趴!下!吧你。”
公子寒挖起一坨黑色的药膏,他冷着脸,看张婴的眼神宛如黑曼巴昂起身体,即将发出死亡攻击。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噗嗤”一声。
张婴一愣,便见到一位身着大红色曲裾襦裙的美妇人出现在门侧,正捂嘴偷笑。
公子扶苏和公子寒皆起身,拱手行礼。
“阿母。”
“郑夫人……”
“哈哈,不用管我。”
郑夫人之前在宫中听到儿子被陛下斥责的流言。
情急之下才找到卫月宫,没想到却能见到这么有意思的一幕,她饶有兴趣地看着张婴,“怎和扶苏一样爱记仇,难怪陛下将你们凑一起。”
扶苏不动声色,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他隐晦地打量张婴好几眼,眼眸微敛,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婴则对扶苏这类“名人”的幼年八卦有些小好奇。
他立刻抬头,不曾想,恰好与前方的扶苏默默对视上。
扶苏温和一笑。
张婴瞅着对方那张宛如面具一般的笑脸,默默抖了抖,将吃瓜的心思给咽回去。
但张婴没开口,不代表郑夫人不继续唠叨。
“小扶苏当年可爱记仇,我还记得他们去学室读书的第三年,某日,小寒忽然泪汪汪地跑过来告状,说扶苏罚他们抄书卷。”
公子寒脸色骤然发黑。
但碍于郑夫人的身份又不好说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他们在学室里调皮捣蛋,不听话。
幼时扶苏居然将寒、高他们在学室认错过的字,圣贤语录,都一一记下。等先生下次再来时,直接递上去,让先生惩罚他们抄书。”
郑夫人说到这都憋不住笑,“偏偏陛下认为这是小扶苏爱护弟弟的表现,多次夸赞。小寒。小高那时候的模样,哈哈,可委屈了,都哭过好几次。尤其是小高,连着一两月他的手指都是红肿的。”
张婴小脑袋点了点:“阿兄不可得罪。”
郑夫人闻言一顿。
她看着这张稚嫩可爱的脸蛋,莫名有一种不希望张婴忌惮扶苏,得赶紧替扶苏挽回形象的念头。
郑夫人连忙补充道:“不过小高手肿,也不能全怪幼时扶苏。小高不擅读书,旁人错几个字,他能错半个书卷。这才……”
“阿母。”
公子扶苏忽然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很温和,“阿婴累了,怕是要休息。”
“啊,啊对!对!对!”
郑夫人忽而反应过来。
她今日是怎么了。
往日她只是爱听八卦,但除了对庶妹玉兰夫人,向来都是守口如瓶,怎么今日突兀地说这么多体己话。
郑夫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张婴身上。
可当她想近一步细看时,却发现自己的视野被一道月牙白的身影挡住。
“阿母。”
扶苏不动声色地扶起郑夫人的手腕,稍稍带力往外走,“我先送你回去。”
“哦,嗯好。”
……
公子寒松了口气,继续酷酷地给张婴涂最后一点药。
他见张婴目光呆呆的,仿佛是被扶苏的手段吓到。
公子寒轻嗤一声:“……他可不会管臣之子。”
扶苏看着温和有礼,但并不热情。
他将圈子分得明明白白,不在他圈内的人,他不会关心,甚至不会多看一眼。
“啊?不是……”
张婴恍惚间回过神来,冷不丁道,“寒阿兄,你与高阿兄谁……更不擅读书?”
“嗯?当然是他。你这是何……”
公子寒骤然一顿。
父皇给他们下了读书的死命令。
谁在学室考核垫底,谁次月不准离宫办事。
如果只有他们三人比拼,他只有微弱的优势能胜过扶苏,而张婴这小子……
又是豆腐,又是踏锥的,指不定是个比甘罗还要聪明的妖孽。
那他的赢面岂不是最小的一个?
公子寒不动声色地看向张婴,冷声道:“你想让高来与我们一起重修秦律?参与考核排名?死心吧……”
“咦?怎会这么想?”
张婴眨了眨眼,萌萌哒地开口道,“我只是听郑夫人说过后,有些好奇高阿兄罢了,毕竟连先王先顺民心,故功名成。夫以德得民心以立大功名者,上世多有之矣……1这么简单,都能记错。挺少见的。”
公子寒的脸都绿了。
只随便听郑夫人说了一遍,这小子,居然将这么一长串的话给背诵下来?
别说他做不到,就是大兄也不一定做得到吧。
大意了。
这也是一聪明的狠人。
不行,得想个办法。
……
……
胡亥气冲冲地赶往卫月宫。
他在其他方面天赋平平,但对于感知秦始皇的情绪,还是很有一手天赋。
胡亥已经隐约察觉到父皇起了些变化。
虽然结论很不可思议,但父皇确实是有可能将一小部分宠爱转移到阿婴的臣之子身上。
这才是他雷急火急赶过来,想细看的原因。
胡亥来到卫月宫正门,刚准备命内侍通传,他便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前方疾步,竟是公子高。
胡亥制止内侍,连忙跟上去。
他刚追着对方踏入房门,正好听见公子高意气风发地哈哈大笑。
“三弟,你,哈哈哈……听说你要重修秦律……哈哈哈,去学室?这是你的哈哈……小同门?”
公子高在短短一句话,接连笑了三遍,“说罢,找我来所求何事?是缺个先生?”
“不。是……”
里面的声音越发小,胡亥忍不住又多靠近了几步。
便听见公子寒说:“缺几个同门。”
对方说完,还将目光投掷在胡亥身上,忽然道:“来得好不如来得巧,走吧,一同前往西南学室。”
胡亥:???
……
……
咸阳宫。
嬴政立在宫内,正看着一个样貌普通的内侍,将卫月宫发生的事情表演得惟妙惟肖的模样。
“哈哈哈……”
嬴政只觉得胸腔的一股郁气都被笑出来,然后又叹了口气,“那个小滑头。寒,竟被诈住了。”
赵文和赵高,不解地愕然抬头。
“余孽贼心不死。”
嬴政没有解释,他反而来到桌前,抽出了两份竹简丢给赵文和赵高,“明日前,将名单上官吏的亲友梳理一份名单给我。多事之秋,让这群小子待在西南学室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