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就是弃儿,吃百家饭长大,自然也没上过学堂,认得的几个字也是他扒在学堂窗外偷学来的。字也写得马马虎虎。

但唯有两个字,他私下里练过无数次,拿树枝在地上划,捡县学学子丢弃的旧毛笔旧砚台,去县学外的书画展上找出这两字来临摹练习。

也唯有这两字,他写得有模有样,甚至比殷小公子的字还要好看,就是涂满的名字。

涂满每日里做梦都想登上点墨台,大笔一挥,一鸣惊人,这样的日思夜想终于在今日实现了。

先前深陷在黑暗,被人行气入体强行贯通灵窍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一寸寸碾碎他的血肉经脉,又重新拼接黏合起来。

涂满几次都痛得想要放弃,却最终都咬牙强撑过来。

即便是现在,因他刚被贯通灵窍,丹田和经脉的损伤都还未愈合,行气在身体里运转,每落下一笔,经脉都在隐隐作痛。

但听到台下的议论从嘲笑转变为惊叹,涂满精神上的满足早已超过了他肉丨体上的疼痛,让他觉得犹如踩在云端,浑身都飘飘然。

他先前已经见过宋青柚和殷子覆录名点墨榜时,行气外放拟形的排场,此时更加不想输于二人。

涂满落下最后一笔,看着自己的名字列于点墨榜上,笔画之间一股金色行气喷薄而出,于他头顶上方凝聚出一头雄壮的兽影。

那兽影头生弯角,又獠牙尖锐,四足形如虎豹,一时叫人分辨不出到底是何兽。尚未完全成型,忽然垂下头颅,猛地往点墨台下冲去。

“涂满!收回你的行气!”点墨台侧,州学助教使倏地站起身,看一眼榜上名姓朝他怒吼。

点墨台上,涂满被烈阳般的金色行气围绕,惊惶地瞪大眼睛,他行气失控,收不回来!

不成型的兽影撞翻了台下一群人,比宋青柚的大章鱼攻击性还要强烈,甚至有人被弯角抛到半空血洒当场,满地的鲜花被染了血,越发娇艳。

点墨台下铭刻的字符忽然大亮,字符亮光冲入金色行气中,将那头不知为何的兽影撕得粉碎。

台上涂满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两眼翻白,被送出点墨台,晕倒在地上。

金色兽影散去,县太爷急忙指挥官兵将伤员抬下去医治,现场的骚乱好一阵才平息。

这场众人期待已久的簪花日,最终在血色中落下帷幕。

丹洗县今年的点墨宴可谓状况百出,先是宋青柚这个女子录了个头名,再是丹洗县远近有名的傻子一朝清醒过来登榜。

最后又出来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叫花,虽然小叫花出了点意外,但好歹是在点墨榜上录名成功了。

以往能上点墨榜之人多数还是县学学子,今年倒好,竟全都是外来户。

丹洗县三人录名点墨榜,其中两人都不尽如人意,又闹出这样的风波,县太爷也没心思为他们大办宴席。

点墨宴结束三日后,宋青柚等人随着州学助教使从丹洗县出发,前往越州府城。

众人在县学门前集合,乘坐马车。宋青柚被人引领着往中间一驾马车走去,那马车前站着两匹高大的黑色骏马,车厢也通体浑黑,三面镂空车窗,内里垂挂锦缎流苏。

宋青柚踩着马凳上车,一脚刚踏实在车辕上,便感觉到了车厢上赋字的文气。

她若无其事地转头问道:“请问师兄,从这里坐马车到州府,大概需要多久呢?”

那师兄道:“若是寻常马车,两三日是要的。不过我们车队用的都是州学喂养出来的灵马,车厢上亦有赋字,速度很快,若是按时出发,酉时前后就能到。”

竟要在马车上坐十个小时。

宋青柚得到答案,对他乖巧地笑了笑,“谢谢师兄。”

她的目光轻轻扫过迎面朝这里走来的两人,眉头几不可见地一蹙。

还要与他人同乘,这可有点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