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员外原是想拖延一会儿等经过几轮后再让他上台,好叫他忘了那女修玩笔之事。
可现下别的人不愿上台,县太爷又几次目光示意,殷员外也只得松手。
他帮殷子覆理了理衣冠,低声叮嘱道:“爹爹教过你在点墨台上该如何行事,要保持稳重,千万不要失了礼仪,叫别人挑出你的错处来,让人觉得你还跟以前一样,明白吗?”
殷子覆身量修长,比殷员外要高出半个头,他微微垂着头,乌黑双瞳专注地盯着殷员外,认真将他爹的话听进耳中。
“子覆,以前所有人都欺你痴傻,过了今日,便不会了。”殷员外眼中有泪光浸入眼角细纹,他习惯性地想抬手摸摸殷子覆的头,又蓦然想起现下的场合和无数盯在他们身上的视线,便猛地一顿,及时缩回手去。
用轻得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喃道:“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用石头砸你了。”
殷子覆一直以来都被父母保护得很好,可他以前小孩心性,总归想要去找同龄人玩耍。
有次背着父母跑出宅院,却被一群顽劣孩童赶进粪水坑里戏耍,那些孩子怀里捧着石子,围在他四面八方,只要他往粪水坑外爬,就拿石子砸他。
这吓得殷子覆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再出门,也成了殷员外心里难以忘怀的刺。
可如今殷员外已经老了,不可能再一直护着他,所以宁愿散尽家产为自己儿子谋求一个出路,只求他以后能过得顺遂些,不再受人欺辱。
殷子覆黑沉沉的眼眸中映着父亲苍老的面庞,竟也懂了几分阿爹的心思,用起誓般的语气认真道:“爹,子覆以后再也不会让爹和娘为我伤心了。”
殷员外喉中哽咽,深吸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拍拍他的臂膀,“好好好,去吧。”
殷子覆点头,在殷员外充满希冀的注视下,昂首阔步,踏上点墨台。
与宋青柚不同,这位殷小公子上台时,得来许多人的欢呼。
下方有人庆幸道:“幸好还有殷小公子在,等他录完名,我们再上台,便……便不算做是排在女人后面了。”
这些男人果然饱读诗书,挺会为自己找台阶下。
宋青柚这两日来在县学躲躲藏藏,没吃好过,见桌案上摆有几碟子糕点,便没忍住拈起一块边吃边看。
殷小公子体体面面地上台,并未直接走到桌案旁,而是先走向点墨台左侧的莲花竹台边净手。
宋青柚:“……”原来那是洗手的吗?她还以为是一个装饰的造景。毕竟又是青竹,又是莲花的,一股细细的水流从青竹管中流淌出来,水声叮咚,还挺好听。
殷小公子净完手,又走近旁边氤氲着袅袅白烟的三足熏炉前挽袖熏香,最后他才整整衣冠走到桌案边,执弟子礼拜了三拜,伸手取笔。
点墨宴开始这么久,总算有个行事不急不躁,礼仪齐全的人了,县太爷终于真心实意地露出一脸欣慰。
宋青柚啃完一块栗粉糕,又拿起一块糖酥饼开始啃,虽然他做了一堆没用的前戏,但好在殷小公子人长得好看,做这些准备动作时,也挺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