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车祸留下来的,缝合后就算愈合,也留下了很粗的疤痕,疤痕周围的皮肤泛着病态的白,紧绷又微微皱缩。
右脸则只有擦伤,可是拍照时还没有完全好,能看得到一些没有脱落的结痂。
可是他的眉眼依旧很好看,明亮深邃,又漾着笑意。
李意溪的目光落在照片右下角的时间上,已经是近十一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才十五岁。
李意溪十岁之前还叫李芙,和父母一起生活在花城,那是岭南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李家世代都是茶商,也出过当官的,在当地颇有名气,然而祖父母重男轻女,她一个孙女并没有受到重视,连带母亲也经常抬不起头来。
直到十岁,母亲病笃,又终于知道了李文轩让自己女儿叫小三做妈,总算狠下心来要离婚。可祖父母和父亲意见相左,不仅不同意,还要母亲忍着,美名其曰:“这也是为你好,若是她能生个儿子,你抱回来养,以后也能有儿子给你养老送终。”
在这样的逼迫和羞辱下,母亲气急攻心,很快就去世了,外祖父赶到花城时已经回天乏术,加上父亲在母亲七七之后迫不及待的迎娶新妇,要让同父异母的妹妹李妙思认祖归宗,外祖父怕她吃亏,于是强行将她带回了芜市。
李芙学习昆曲的生涯就是在这时开始的,直到十四岁考上容城戏剧学院,离开了那个动不动就能听到有人可怜她死了妈有后爹的城市,一头扎进了容城。
她拜昆曲世家出身的俞丽为师,那时候她入学还没多久,学的是六旦,也就是活泼伶俐的小丫头,比如《牡丹亭》的春香,又在学校里渐渐恢复了一点小女孩活蹦乱跳的性子,不够稳重,终于有一天从楼梯上摔了下来,骨折。
俞丽送她去医院,一路走一路骂,“……真真是猴子上天,哪天摔个狗啃屎我再也不管你!”
住院的时候在双人病房,隔壁床就是傅十三,车祸来的,很严重,医生说是从京市直接坐直升飞机来的,盆骨打了三十几枚钢钉才补回来,至于其他上更是不计其数。
最惨的是脸还毁容了。李芙瞅着他,心里头觉得他很可怜,“难怪你整天沉着个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二十二岁的青年冷哼一声,觉得她实在烦人。
真是个聒噪的小丫头。
李芙一个人住院觉得实在太无聊,于是总和他说话,叽叽喳喳的,也不要他回答,自说自话就能讲一个下午。
连午饭吃的红烧狮子头太腻了都能说好久,“一点都不如我师父做的,你晓得吧,都没有放荸荠的!”
“你拉倒吧,也不看看现在几月份。”男青年翻了个白眼,四五月份,哪里来的荸荠。
小丫头瞪大了眼睛,很惊讶似的呀了一声,“傅十三,你会说话的呀?”
傅十三:“……”我他妈想打死你吵死人的小丫头!
她才不管这个,从此以后不再一个人自言自语了,说什么都要问他一句:“傅十三,你说对不对?”
“傅十三,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