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欠何家,欠她,如何能再一意孤行。
“好。”萧载阳应道,抬手挥退了还在殿内的宫人。等脚步声渐行渐远至听不见,又问:“要说什么?”
何芊蔚抿着唇,心知接下来的话要将这段时日以来罩住全身,隔绝了她与外界交流的薄膜彻底撕开,要逼着自己亲眼去瞧去看伤口意识到疼痛,难免生出临阵逃脱的心思。
她也可以……在这方悬在空中的小世界里无忧无虑生活吧?
然而父亲战场无逃兵的话适时被记起,母亲温柔却坚定目光仿佛依旧注视着自己,她退无可退。
她终于说了出来:“我其实没法回去了吧?陛下接我到京城,便没想过再让我离开。”
“……嗯。”萧载阳低低应道,又忍不住反驳,“若你当真不喜京城,将来时局稳定了也能回宛城去——我保证没人拦你。”
“我对宛城其实没那么在意。”
何芊蔚实话实说。她出生在京城,养了几年才随父母一道转至宛城,拢共在那儿生活不过三四年,生不出多深厚的感情。
之前总惦记着要回去,哪儿是要回宛城,不过是思念父母罢了。
“要是爹娘不在宛城,我便觉得在哪儿都无所谓了。甚至京城更好些。”她道,“但我不知道他们的踪迹。我不知道要怎么寻见他们。”
“何将军埋骨沙场,宛城设的是衣冠冢。”萧载阳说话的声音极轻,仿佛生怕惊扰什么,却坚定不移:“宛姨与他同穴而葬,就在何家那郊外的庄子里,事宜由府上的管家一手操办的。”
何芊蔚低着头,叫人瞧不见神情。
她昨晚裹着被子偷偷哭了下半夜,直到凌晨才勉强睡下,也反复思量过若是最坏的结果,该如何行事。可骤然被这消息砸了头,依旧把做了无数遍的心理准备全扔到脑后,怔怔地毫无反应。
好半晌,女孩才下意识开了口,带着哭腔问:“以后我能去看望她们吗?”
“过一两年,安全些了我差人送你去。住上几个月也无碍。”萧载阳答道。
何芊蔚大约是将这话记在了心中,不再说话。
室内又沉寂下来。
殿外隐约传来人声,萧载阳猜测约摸是陈嬷嬷取到九连环要进来,却被拦住了。
他正犹豫是否要让人放陈嬷嬷入内,好好安慰一番似是在哭泣的何芊蔚,就猛然被炮弹一般冲过来的小姑娘抱住,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后靠在硌人的椅背上。
衣襟处荡开灼人的湿意,搅得他心中骤然疼痛起来,偏偏从阵阵目眩耳鸣中又将她的话听得再清楚不过。
“我回不了家了。”
她说。
“爹娘都再不会纵容我,也没人能护着疼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