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妇人头上抹着素额带,脸上苍白尚未褪去,在雪焉的扶托下勉强靠上软枕。
淡然瞥了一眼侄儿和他手里的药碗,卫氏又把视线移开。
穆澈一副可怜见的,雪焉在旁跟着打圆场。
卫氏病中仍是理家人的气度,不理他百般殷勤,只叹息深重地问了一句:“她到底有什么好,值你如此放手不得?”
穆澈愣在低哑的质问中,继而垂低眉眼。
——她不需有多么好。
夭之桃之,颦之笑之,侧之辗之,倾之故之,如此寻常平易,于他足矣。
明知眼下不是与伯母剖心的好时机,穆澈只是沉默。
这副样子叫卫氏看得心烦,挥手又给轰了出去。
一至晚间,雪焉安顿了卫氏睡下,撂下纹绣帘帐,轻手轻脚地从里堂出来,便见一人坐在抱厦外的石矶子上发呆。
“地上不凉啊?”
极少见这个弟弟不修仪,雪焉不厚道地笑了一声,裹着披风倚在廊柱,目光随他偃望,夜空三两星子,聊赖着不晓人间底事。
穆澈喊了声“姐”,依旧抻腿坐在那里,侧脸幽俊,如暗中发光的琢玉。
雪焉低头,看不清他的表情,轻声问:“莫不是想三叔三婶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穆澈如她所愿弯了弯唇角,隔了一阵,点头承认:“是想的。”
“别责了自己。娘今日既已见你,就是有余地了,别看她平素要强,实则不是心硬的人。她的心结……”
雪焉道:“不在你。”
穆澈同时道:“不在我。”
随即他苦笑:“若要姐姐特意与我开解这些,我就真该死了。我情愿伯母心硬些,把那根刺……”
“良朝。”
雪焉轻轻截断他的话。一站一坐两个人同时望向一个方向,惟见一庭冷光,与更远处照不透的黑暗。
一个酒壶忽然抛进穆澈怀中。
穆澈眉心微动,目光和煦起来,头也不回地拧开喝了一口,“你怎知我想喝酒?”
清泠的声音自后及近:“这个时候,酒总比旁的东西好些吧。”
雪焉无声微笑,不再陪他们兄弟挨冻。哥俩儿便坐在石矶前,分尽一壶酒。
即使相对无言,穆澈依旧被酒气暖得不行。有好几次,他差点忍不住想抚一抚身边人的后脑勺,就像小时候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