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上还留着四个大洞,嫣红渗透木质肌理,是那日戚展白挽弓将元韶容钉在门上时留下的。
许是命运的指引,当初若不是苏元良将她绑架至此处,也就不会有接下来他们的西凉之行,那二十年的事便会同河底淤泥一般,永不见天日。
这也便注定了,一切因果纠缠,都要在这里结束。
门扉一开,澎湃的潮气扑面而来,沈黛由不得拢紧身上的大氅。
这样的寒日,广阔而冰冷的阁楼里,只有微弱的阳光透过窗户,在满地败草间淡淡地、薄薄地铺了一层浅金色,浮尘上下翻飞。
昏暗中,一双细长而幽深的眼转过来,定在她身上。
不得不承认,苏含章是个雅致的人,即便断了一只手,身陷囹圄,被铁链束缚,他也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作派。衣裳褴褛地箕坐在一张瘸脚桌案前,也像在琼楼玉宇中品茗吟诗。
看见她来,他微微一笑,琉璃般剔透的面颊上,神色平静,“来了。”
语气淡然得,仿佛她只是出门办了点事,现在回来了而已。
沈黛漠然睨着他,上前将一个瓷瓶放在桌案上,“你用在鬼医身上的这药,当真无解?”
“若我说无解,你当如何?”
“我会让你也服下。”沈黛淡声道。
屋内安静了一瞬,苏含章静静盯着她,轻笑,拿起瓷瓶摩挲,“这药还没有名字,不如你给取一个?”
“大梦千年。”沈黛想也不想,便回了他一句。
苏含章脸上的浅笑化为大笑,嘴里喃喃,像是控诉:“大梦千年,好一个大梦千年!”
手脚上的铁链随他动作震动,发出刺耳的“咣啷”声响。在这样幽暗的环境中,听来倍加凄厉。笑够了,他渐渐安静下来,眉眼沉溺回暗处,染上些许少见的落寞。
半晌,他从怀里摸出两张叠好的熟罗纸,放到桌案上,推到沈黛面前。
“此药无解,鬼医是醒不过来了。若你还想治好戚展白的眼,可以试试这个。针灸和药敷双管齐下,方法我都写清楚了,随便寻一个行医五年以上的太医,都可践行。”
说着,他点了点压在下面的纸,“这是给你的。你虽未患心疾,但到底被秦济楚的毒/烟熏伤了,若不调养好,以后行/房、生子,或是遇上旁的会叫你血脉贲张之事,都会有性命之忧。”
沈黛还未从他突然的转变中回过神,眼下又听见“行/房”这类私密字眼,双颊顿时红霞满天,“你!你......”
苏含章挑一笑,“害羞了?那不如......”他单手托腮,支在桌案上,玩味地觑她“你去求求你的小白,放我一条生路,我亲自帮你调养身子,必是比那鬼医好上千倍。”
沈黛冷哧,“你这莫不是在为那日小白不追究颐珠夫人刺杀他一事,在还他人情?”
苏含章脸上的笑登时僵住,撇开脸冷声道:“方子都是我写的,你若信不过,可以找太医帮忙验看。”
说罢,他便靠回墙角,再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