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景飏察觉不对劲,伸手去握放在桌上的宝剑,但手指忽然酸软无力,进连握住剑鞘都不能了。
细长老者阴沉一笑,道:“真可惜,二位。原本你们可以做一对饱死鬼,黄泉路上也不至于饥肠辘辘。这些饭菜可都是好东西,真正的蒙汗药,是下在二位的茶杯中的。”
季景飏一手撑住桌面才能勉强不至于整个身体滑落到地板上,他盯住细长老者道:“你们果然是黑店?!”
细长老者道:“少侠太小看咱们了。咱们可不是黑店,算起来,应该算是妖店才对!小的们,热水烧得滚滚的,就出来宰羊了!”
后厨一叠声的呼和,先前的两个店小二,同后厨负责烧火的两个彪形大汉都抄了家伙出来。两人手执尖刀,刀尖微弯,刀刃寒光尽现,想来是剥皮所用。另外两人手执铁钩,看来是要把人挂起来好方便剥皮。
细长老者打从季景飏进门开始便对他的那把龙泉宝剑颇为在意,此时他将季景飏放在桌上的宝剑拿起来。这把剑重量极沉,入手便可知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剑!细长老者迫不及待地将宝剑拔出,想要在昏暗烛光下好好鉴赏一番。
谁知锋刃出鞘,遇风破空,一声剑啸将整个破旧客栈都震得摇晃起来,细长老者还未来得及感慨果真是一把绝世好剑,便觉眼前白光一闪,登时双目刺痛,全身如同被剑气钉死一般卸了力气。
客栈余下四个伙计刚想对季家兄妹下手,也见一道白光刺入眼中,登时不辨方向。耳边传来细长老者的惨叫嘶鸣。众人一时惊慌失措,待得白光退去,便见那细长老者捂住双目,疼得在地上打起滚来。
那把龙泉宝剑早被季景飏夺回手中,此时他立于前厅通往后厨的门口挡住众人去路。而方才还倒在前厅的季寸言此时则得意洋洋地站在鸟架之下,哪儿有半点中了毒的模样?!
众人大骇,一个大汉扶起细长老者,其余人手执尖刀铁钩,警惕地瞧着这一前一后两个不速之客。
细长老者不愧道行高深,此时他强定心神,捂住还不住刺痛的双目道:“阁下的宝剑好生厉害!是老朽有眼无珠,不辨高人,多有冒犯。得罪之处,还求阁下原谅。老朽已然赔上一对招子,还请阁下饶咱们一条生路吧!”
四个伙计从未见过细长老者吃如此大亏,又对人这般低声下气,此时都吓得缩在一起,不敢多动一分。
季景飏冷冷道:“你方才拔剑之时,可否看到剑上铭文?”
细长老者摇头道:“这把剑太厉害,老朽拔出之时,双目就已经被刺瞎,根本没时间看清是折在哪种法门之下。”
季寸言道:“玄女血写下的伏魔箓,当然厉害!”
细长老者失声惊道:“玄女血?!二位是官门中人?!玄……玄镜堂?”
季景飏道:“天龙卫编下玄镜堂。奉旨追查开平守备一骑二十八人在覆舟山失踪一案。”
细长老者微微摇头道:“我说官家人不能吃,可惜你们一个个如同饿鬼投胎,非得劫了那趟官镖,如今果然招来了杀身之祸。”
季景飏又道:“开平守备行至覆舟山官道,遇到覆舟山山崩水出【注2】,为了不耽误赶行程绕道入山,一月余杳无音讯。想来人都进了你们的肚子。”
那话多的小二颤着声道:“还有一大半在后院风干着呢……那几箱金银珠宝,我们用不上,都搁在后院。你们要想拿,就拿去不就得了。放我们走吧!”
季寸言听到“风干”一说,只觉胸口一阵恶心,微微皱起眉头,道:“我们在覆舟山查过了,什么山崩水出,几年一次,都不是天灾,乃是妖祸。你们这些妖怪先是施法用山石洪水断了官道,目的就是要让官道上的行人改道,入你们的魔口。”
季景飏道:“玄镜堂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如今发现了你们这家妖店,自然是要将此处铲平,永绝后患。”
说毕,他挥剑而出,直奔细长老者而去。
细长老者听声辨位,先是将扶着他的大汉一掌推出,撞在季景飏剑口,自己身形一矮,便向大门处逃去。
他断定季寸言道行不如季景飏,若想逃出生天,须得从这小姑娘处入手。
季寸言一掌推开一样向她攻来的店小二,右手一翻,指间闪出几枚精致铜铃,她将铜铃掷出,铜铃后面系着黑色墨线,同铜铃一起如织网散开,往细长老者方向撒来。
细长老者抬手去挡,只觉全身登时被黑网覆盖,铜铃落地,精致铃铛还带着微小机扩,三枚小钉死死抓住地面,将细长老者网于其中。
地上围住细长老者的铜铃共有六枚,落地规则,隐约见蓝线走行于铜铃之间,与铃上所系墨线交织相映,绘出一枚六芒星网图来。
“六芒星阵!”细长老者惊道。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觉后背一凉,季景飏那柄刻着符箓的龙泉宝剑,已经穿膛而出,将自己扎了个透心凉。
地上的四个伙计蜷缩起身子,挣扎片刻,便不动了。生气一泄,这四具尸体眨眼间枯槁挛缩,全身皮肤爆裂,露出树皮模样。
那细长老者还剩下一口气,但两只手也已经现出原形,变成五根分叉的树枝模样。
季景飏拔出宝剑,剑身染血竟然不是红色,而是一股荧绿色,黏糊糊的十分恶心。
季寸言收回铜铃墨线,开心地蹦跳到季景飏身边,瞧着他的龙泉宝剑道:“噫!真恶心。”
季景飏抖腕在身侧挽出一朵剑花,绿色黏液便被甩出去,剑锋立时锋利如新。他流利地将剑收回剑鞘。
季寸言不过二八年纪,初春才过生辰。她出任务机会不多,这次还是跑了大老远来深山诛妖,此时非常兴奋,挽着季景飏的手话便多了起来:“三哥,咱们的任务算完成了么?我们是不是还要到后院去搬那几箱金银珠宝呀?……还是让覆舟山县衙来吧!我可不想看到什么风干肉……”
季景飏道:“你没发现少了什么吗?”
季寸言问道:“嗯?”
季景飏道:“那只鸟呢?”
季寸言往客栈前厅入口处看去,只见铜锈鸟架上空空如也,那枚本该拴住黑鸟的铜环兀自在空中摇晃着。
季景飏扶住季寸言的肩膀道:“先出去!”
两人走到大门,却发现原先的破旧木门不知所踪,再往后厨处看,通往后厨的后门也不翼而飞。这前厅四面都被砖墙围住,根本没有出口。
季寸言眉头微皱,指间夹住一枚铜铃,往原先木门所在之处掷去,铜铃脱手,如石沉大海,融入石墙之类,等季寸言往回抖腕时,只留拴着铃的墨线被她收回,她的法器却不知所踪。
此时,二人身后传来一声尖利笑声。那声音便是那只黑鸟的。
季景飏同季寸言循声望去,黑鸟的身影被烛台放大,映在墙壁之上。这只鸟影伴随摇曳烛光越变越大,翅膀影子收回去,脖子拉长,一双长腿从圆墩墩的身躯里伸出来,同时伸出的,还有两条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