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盛淅沙哑地保证:“我不动你房间里的东西。”
思归点了点头,下了楼,接着听见盛少爷“吱呀”推开了她卧室的门,又轻轻关上了。
余思归终于不用再面对他。
思归忍耐了太久,有盛淅在的地方她不肯落泪;但他走后,思归就不用顾忌任何人。
余思归终于得以独处。
她哭了没几声就浑身发抖,站都站不住,腿打颤,只觉妈妈似乎会从任何地方出来。
恍惚间,妈妈会风尘仆仆地推开门,问思归晚饭吃什么。
妈妈会坐在沙发上看书;会从大学食堂里买回敷衍大锅饭充晚餐;会坐在餐桌旁,等一个女儿放学回来。
书架上都是妈妈买的书,妈妈曾能对书里的内容对答如流;电视柜玻璃下压着妈妈的相片,妈妈的气息仍充盈着客厅与卧室——你让我如何相信这个人已经永远离去?
永远离去,不再回来。
女孩子扶着楼梯把手嚎啕大哭,生怕被任何人听到,却哭得头脑发昏。
不能再哭了,归归不住地告诉自己,等会儿盛淅出来洗澡看到怎么办?她在这世上最恨的就是同情,就算身陷泥淖,无论如何都会被同情,思归也希望这种「同情」能少一点是一点。
但不幸中的万幸是,盛淅没出来洗澡。
这个雨夜,他只是在思归屋里安静地呆着。
余思归不晓得同桌在做什么,却莫名地感激他——感激他视而不见,感激他的缄默,正是这两件事,保全了思归的体面。
她放肆地哭到疲惫,抱着睡衣去洗了个澡。
盛淅所在的房间安静得可怕,归归路过时都觉得奇怪。
老房子隔音是很差的,无论如何都不该这样安静。
希望他没翻什么东西……思归痛苦地想,不过也许太累,少爷已经睡着了也说不定。
余思归下了楼梯,每一步都伴随着“吱呀”声响,然后推开了主卧的门。
浓得化不开的雨声里,再熟悉不过的气息一瞬涌来。
思归告诉自己不准再哭,爬上了床,在枕头里头嗅到一点很淡的妈妈的气味。
不准哭,余思归竭力深呼吸,然后看向虚空一点。
楼上卧室门开了,应是盛淅出来,去浴室洗澡。
楼板隔音相当糟糕,思归别说能听见少爷淋浴,连他碰倒了沐浴露瓶都听得一清二楚。归归听见他草草冲了个澡,然后又回去了——他合上门的那一刹那,整个房子回归了一种可怕的寂静。
而那寂静成为一头彻头彻尾的活物。
余思归躺在床上,只觉夜在吃自己-
余思归已经很久都睡不着了。
在高复班时稍微好一点——大抵是周围有不少室友,而且环境陌生的缘故,她可以逼迫自己想点别的,想着想着……也许两三点钟就能有个什么幻想让归归忘记现实,将她拽进梦乡。
高复班第二天五点多起床确实有点赶,但至少算睡过。
但余思归猛然回到家里,感受却是截然不同的。
这里处处是回忆。
思归困得要命,却不敢闭上双眼。
——因为每次闭上,都会被「明天」这个概念吓得醒过来。
明天,什么是明天?
到底是孤零零的明天,还是没有妈妈的明天?余思归每天睁开眼都要面对一个孤独的世界。短暂又痛苦的睡眠之后,又是漫长的、要拖着伤痕生活的日复一日,似乎没什么值得期待的。
不过是机械般活着、进食。
“……”
你在哪里呢?思归望着虚空的一点,嗅着枕上残留的妈妈气味。
至少来梦里见我一次,我也不至于这样害怕睡觉。
归归在床上辗转了许久,却怎么都无法入眠,满脑子都是妈妈曾经的模样,然后掏出手机看了看,发现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爬山虎簌簌迎着秋风,淋着四更夜雨-
……只能归结于我家主卧是睡不得的,归归难过地想。这房间里的回忆最多,睡在这儿,和被往事凌迟也没什么区别。
思归重重叹气,抱着被子推开卧室门,去沙发上打地铺。
客厅已被打扫过,黑咕隆咚的,女孩子光脚踩着木地板,有种晚夏的凉。
她抱着被子往沙发上一趴,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睡相别太糟糕,又嘀咕明儿早晨大少爷起床比我早的话不会嘲笑我吧……转念一想,说不定今晚自己根本睡不着,月亮不睡我不睡,在这咸吃萝卜淡操心。
女孩子在沙发上蜷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