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佳宁一言不发。
“老贺最后汇总的大家的高考成绩表我看了,”盛淅淡淡道,“余思归居然参与了统计。她考的还可以,644。但没填最后的志愿填报去向……刘佳宁,你是她发小,你不可能不知道。”
刘佳宁望着手里的竹篮。
“——她居然去考试了。”盛淅笑了笑,身体在阳光下舒展,居然莫名有种的放松意味。
然后他很轻地问刘佳宁:“是不想见我?”
刘佳宁这下想了想,问:“盛淅,你觉得她是什么人?”
盛淅:“?”
“很多伤害是在你都没意识到的时候造成的,”刘佳宁捏着手里的篮子,在海风中说,“自以为是的保护,自大……可能有很多机会就在你身边,但你没有认真去看待它。”
盛淅似乎察觉到什么,看着余思归的朋友。
“——一个高中生能经历怎样的挫折?”刘佳宁说:“大多数人都这么想当然。但生活并不会对我们少半点残酷。”
盛少爷愣怔:“你是在说我忽略了……”
“我没这么说,”刘佳宁打断了他,忍着泪道:“但你怎么还能继续问,余思归的「去向」?”
盛淅似乎还在将这句话串起来,刘佳宁却将篮子一拎,冷冷道:“以后少来。”
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在阳光下眨了下眼。
刘佳宁再不搭理他,拿着剪子去剪归归家的葡萄-
第二个周,刘佳宁真不想见同学,专门挑了个早上去。
葡萄总是一茬一茬的,她爸妈已经无法忍受刘佳宁晚上打游戏睡到中午十一点的恶劣行径,早晨六点就将刘佳宁从被窝里刨出来,踹去两站路外的归归家,剪她家没人搭理的果树。
在家里的果树不比果园。
果园的葡萄杏儿不剪,烂在地里算是肥料,庭院里的葡萄杏儿熟了不吃,是要招蚂蚁的。
刘佳宁哈欠连天,几欲离家出走,觉得这鬼日子真是一天都过不得了,步履蹒跚地走到余思归家门口——
然后撞见了鬼。
那是靠在墙边,显然刚晨跑完,还满头大汗的思归同桌。
刘佳宁:“……”
刘佳宁这辈子没见过更阴间的事情,颤抖半晌:
“下辈子都不会告诉你的!”-
三天后,刘佳宁摸了个黑。
早晨危险中午也危险,晚上总该滚了吧。结果下午七点多去,那葡萄没剪几个,刘佳宁忽然觉得周围气氛不太对,眼角余光悄悄一瞥——
——夜色朦胧,街口大爷光着膀子下棋。
而大爷的那健硕膀子后头,影影绰绰露出了,大爷下棋的对象……
刘佳宁:“……”
大爷说:“小伙子,你这个车不能这么走……”
那个以全省第二的成绩拿到清华录取通知书的人虚心地点头,表示受教,然后问大爷:“是,确实不能。我得用马护着它。这叫什么来着大爷?”
那大爷乐坏了,拍着大腿:“哈哈小伙子真好学!这叫杀招!我慢慢教你……”
我杀你马吧……刘佳宁浑身颤抖,简直动弹不得,然后看见远处盛淅抬起头,对她笑了笑-
……
八月初,市里天穹沉沉压着,酝酿着一场台风。
那天刘佳宁早晨在家打游戏,中午时她的录取通知书送到,外面风雨如晦,狂风大作。
她爸妈对着始料未及的中央财经的录取通知书狂喜,几乎要跳一场舞来庆祝,刘佳宁看着那录取通知书,却有种很淡的难过。
刘佳宁撑起伞,独自走向思归家。
巷子很窄,她们小时候经常手牵手一起跑过,路边路牌淋着雨,被风吹得黏着片片碎裂梧桐叶。
刘佳宁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去。
她准备看到点让自己很失望的东西,世上没有什么情比金坚,之前的无数次巧合都不算什么……他们两个甚至连“喜欢”都没有说过。
更没有半点约定可言。
而刘佳宁顶着风过去,却在院门口看见一柄露出半截的黑伞。
她远远看去,盛少爷袖口稍稍挽着,站在思归家的葡萄藤下,似乎那葡萄藤能遮住什么风雨似的。
风很大,嘶吼一般的风声,他大约也察觉不到后面有人来——
但他在等。
——像是沙暴席卷他的天地后,这世上残留的唯一一个选择。
刘佳宁冷冷看了一会儿,顶着雨走了-
下次再去时,刘佳宁其实隔了很久。
暴雨连下了好几天,老城区排水很差劲,刘佳宁根本懒得去想盛少爷究竟在不在,也不愿去想,加上有初中同学约她出去玩,因此她再去思归家剪葡萄时,已经八月了。
那天阳光很好,万里无云,海鸥掠过蔚蓝天穹。
她去时,那个大少爷,正在思归家门前的长凳上看书。
“你还真没走?”宁仔觉得有点离谱,问:“这就是你度过高三暑假的方式吗?”
盛淅在阳光下将书合拢,回答:“总得做出选择。”
“……”
刘佳宁看着那封面,乔治·伽莫夫的《从一到无穷大》,夹着书的是他的新生一封信,清华大学红头戳被他拿来当书签——看着思归同桌几乎快读完的进度,忽然有种被击败了的感觉。
“有必要吗?”宁仔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不知是为思归,还是为她同桌:“有这时间你去做点什么不好?”
盛淅许久没说话,半晌才道:“……刘佳宁。”
刘佳宁:“嗯?”
“人得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盛淅声音很轻,看向远方:“才能去弥补自己的过失。”
刘佳宁:“……”
“可是有必要吗?”刘佳宁听见自己问。
——你们之间的距离已成定局。
连最坚贞不渝的情侣都会因距离太远而分崩离析,何况你们只有彼此没挑明的三年。思归天生独立不可一世,从始至终,连你的承诺都没想过去要。
在你们朝夕相处时,她都将你摒弃在外。
盛淅想了想,颇为抱歉地回答:“我觉得有。”
“……”
“有时候彼此错过也许是福气呢,尤其是这种情况下。”刘佳宁听见自己泼他冷水:“你喜欢她,但那得多坚定的喜欢,才能冲破藩篱?”
——无论是距离,还是家庭。
刘佳宁心酸涌上心头,攥着拳头,想起思归说「如今我破碎了」的模样,与她说话时落在枕头上的眼泪。
……余思归从小就那样骄傲。
盛少爷道:“「错过」永远是借口。”
“……”
“你今天不告诉我,”盛淅在阳光下,淡淡道:“我明天还会继续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