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佳宁安静地看着他。
“仅凭我自己找不到,我就会去托别人。”盛淅缓缓地说,“我可能不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但现在我看见了端倪——知而不做,在感情里是一种罪。”
刘佳宁嘲道:“哪来的端倪给你看啊?”
“你让我看见的。”盛淅说,执着地望着思归的朋友:“但凡有一丝端倪,一线希望。”
宁仔叛逆心理滚滚如钱塘大潮,威胁:“那如果我就不说……”
“——那也简单,”盛淅从善如流道:“我多找几个人和我一起找。时间长了,我无论怎样都不会和她失散。”
刘佳宁:“……”
疯男的,刘佳宁心里喷他疯批滚出拆那,别碰我的龟,我发小沾上你倒八辈子血霉了!然后目光往下,落在疯批书里夹着的红头学生信上。
“……”
——无论怎样都不会和她失散。盛淅说。
刘佳宁稍一停顿,听见自己说:
“如果发生的事情非常可怕呢?”
盛淅顿了一下,回答:“……两个人的路永远比一个人好走。”
“如果非常……”刘佳宁声音有点发颤,说:“……非常非常可怕呢?”
盛淅这次安静了很久。
然后他终于叹息般答道:“……你和她都不够了解我。”
刘佳宁问:“……那你觉得思归是怎样的人呢?”
——你觉得我一起长大的那个朋友,是怎样的人?
“很有韧性。”
盛淅回答。
然后他莞尔道:“笑起来挺可爱的,想东西的方式也很可爱,和她在一起总是很开心。拿捏她也很好玩……但是时间久了就开始有点想保护她,我爷爷见过一面就说这个小女孩不简单。是怎么看都很好,很坦荡,很执着,也很坚定的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刘佳宁捉住这个关键词。
她叹了口气,说:
“你其实也不够了解她。”
——两个半斤八两的东西。
少爷谈及思归时眼中涌动着温柔的洪流,夕阳笼罩在他身上。
“天这么热,”刘佳宁看了眼腕上的表,说:“你不要等了,回去吧。”
盛淅哧地一笑,收起了手中的书。
刘佳宁那一瞬间忽然意识到,盛淅这个人只有在和余思归在一起,或是谈论的内容与她有关时,才会笑得这样毫无隔阂。
仿佛对他来说,距离也好,成见也好……
都不会是问题。
盛少爷将包一背,走进西沉斜阳,长街泣血,背影利落高大。
刘佳宁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喊道:“盛淅!”
盛淅迟疑一瞬,转过头来。
“……转角有个小卖部。”刘佳宁说。
刘佳宁想了想:“思归和我以前经常在那里买冰棍吃,你回去的路上可以试着去那里买一根。”
盛少爷很温和地笑起来,点了点头。
“你们什么时候报道?”刘佳宁遥遥地问。
盛淅回答:“我们历年都早一点儿,八月二十一号,紧接着就开始军训——你们呢?”
“我们正常吧,就九月初。”刘佳宁说,“那你估计走得早一些。”
然后她对老同学奋力喊道:“再见——!”
盛淅不明所以,却仍大方地和刘佳宁挥了挥手,走了几步,又和街口下棋的老大爷礼貌地点头致意。
刘佳宁目送他的背影。
夕阳将盛淅的影子拖的很长,黄昏海燃似火,犹如夏日终曲-
那是她从幼儿园就在一起的朋友。
她们一起长大,一起读书,睡同一个被窝;刘佳宁再清楚不过地知道思归的脆弱,也知道她淬血的执着。
思归不回家,是因为她不敢回去。
归归怕睹物思人,连家都不愿再回,却要强撑着告诉所有人自己没事。刘佳宁不知道把这样的思归交出去是不是好事,却总记得高考后,她把思归接到家里的模样。
那天晚上偶尔打雷,刘佳宁发现思归睡觉时,会因为最细微的动静惊醒。
她会仓皇环视四周,然后发现她看护了一年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
刘佳宁擦去眼角的泪,在纸上写清事情缘由。
从两年前归归抱着她哭,到她妈妈的葬礼,再到思归离开的那天。
她在那张信纸上书写,事无巨细,无一遗漏。
刘佳宁忍着眼泪,心想我把我的朋友交给你——最真实的,伤痕累累的,也是浴火重生的;是强大的,骄傲的,也是不堪一击的。
我希望你找到她,我更希望你永远都找不到-
……
8月21日。
八月流火,刘佳宁掐着日子,知道无论怎样,盛淅此时此刻都不在这城市里了,他肯定已经去新生报到了。
于是刘佳宁那天又去了一趟思归家。
那院子里确实已经没了人,葡萄藤丝丝蔓蔓,风里一点很淡的果香。
天近傍晚,天已没了那种流毒般的热气,刘佳宁确认盛少爷不在附近,把自己的信,用胶带严严实实地贴在了门上。
那封信很厚,开头是这样的:
「思归妈妈已经去世了。
她整个高三都在陪护阿姨,也真切地陪她到了最后一刻。柳阿姨走得没有遗憾。」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觉得归归是孩子。
「阿姨是在高考前两天走的。」
「但余思归没因此垮掉。她坚持去考了那场考试,又一个人办了妈妈的葬礼。她在遗体告别仪式上和所有人握手,然后一个人去了火化厂。」
刘佳宁将胶带贴紧,只觉得眼泪快奔涌而出。
这样多的苦难,只压在一个孤零零的人肩上——余思归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坚强。
「办完葬礼,她一个人背着行李,去
「是哪里我不知道。她不肯告诉我。」
“她走的那天,”刘佳宁在黄昏中喃喃道,“是我去送的她。”
刘佳宁泪水盈满眼睫,难过地说:
“我希望你永远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