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进入黑豹城

过了几天,托不经收到消息,西堤大军攻打水魔。同时对付西堤和海斯,他并不怕,因为海斯国奄奄一息,唾手可得。但是他怕的是,万一卫家军和暴捷国也来凑热闹,他可抵不住四路大军的同时夹击。又过了几天,他又收到消息,说是卫戍平带兵同暴捷国打起来了。卫家军在海西只是防守,很少进攻,这暴捷国是怎么得罪了卫阎王,居然能让他带兵出击?

消息陆陆续续传来,说是暴捷国的老国王刚死,新国王盗贴贝海继位,因为他太废物,便由他的姐姐,长公主椒棋贝海任摄政王。但这盗贴贝海不但人是废物,还颇没有自知之明。他居然色胆包天,派人去找卫戍平,要他将女儿送到暴捷国和亲。卫戍平怎肯善罢甘休?他带着青营、橙营就直奔暴捷国而去,要给这废物国王一点颜色看看。这沙漠中,只要知道卫家有个女儿的人,都知道那是卫戍平的心肝宝贝,这盗贴贝海是被色字缠住了脑子吗?要什么样的女人不行?非得去拽阎王爷的胡子。

听到探子回报这件事时,托不经还不敢相信,再三确认了一番。那探子明明白白地说,他亲眼在阵前看到盗贴贝海,大喊着要卫戍平交出女儿,卫家军人人都气愤难当。托不经这才放下心来,由得卫戍平去找暴捷的麻烦。这么一来,他只需要对付西堤和海斯即可。

他有四万兵力,分了两万回去对付水魔,剩下的两万精兵,对付腮波雪蝶那老东西。十月初三,两人在止鹿城外大战一场,海斯寡不敌众一败涂地,腮波雪蝶兵败身死。卫泱泱按照卫戍平的部署,早就穿过海斯数个城池,等在黑豹城外。收到腮波雪蝶死去的消息时,她忍不住先哈哈大笑了一场,这才举着腮波一帆之前送她的腰牌,站在城楼下。

很快,她被腮波一帆迎进城内。只见他神色慌张容颜憔悴,显然是这些天担惊受怕,加之国有新丧。卫泱泱出言安慰他:“你放心,我不是来捣乱的。我是来帮忙的。”腮波一帆彷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我知道我知道,只是我没想到,卫总兵肯让你来帮我。”卫泱泱撇撇嘴:“我可不是来帮你,我是帮我们卫家。”腮波一帆顺着她说:“好好,不管如何,你来了,我就有信心守城了。你走了多久?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卫泱泱摇摇头:“不用了,我来做正事,你带我去看看你们的兵力部署、武器粮草。”腮波一帆只擅长舞文弄墨,从未自己领兵打仗。水魔大军马上要从止鹿城打到黑豹城,而这海豹城是海斯最后一座城池,也是腮波家族的祖居之地,所以此刻,不管卫泱泱如何吩咐,他都肯听。他马上说:“好,你随我来。”

这时他已无路可退,对于卫泱泱,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两人一边走,他一边将止鹿城和黑豹城中的兵力和盘托出。卫泱泱并没有和他叙旧,而是在心中仔细地记录着城中的情况,忽然,她开口问:“止鹿城中还有多少平民?”腮波一帆答:“有四千百姓,但,只有两千多兵力。”卫泱泱又问:“那,止鹿城重不重要?”腮波一帆叹了一口气:“守得住才是重要的,守不住,重不重要,没什么分别。”卫泱泱随口说:“那若守不住,就别守了。”

她看着腮波一帆露出疑惑的神情,问他:“我听说,你,你父亲,”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她一直是叫腮波雪蝶“老畜生”,但在腮波一帆面前,她硬生生改口,变成“你父亲。”她继续说:“你父亲带的精兵,已经战死了。那留下来的,都是后备军是不是?”腮波一帆很是难过:“是,所有人战死了,家父的尸首都没有找到。”

卫泱泱听他说到这里,得使劲咬着自己的下唇,才没有笑出声来。老畜生啊老畜生,你死在沙漠里,连个尸首都找不到,很可能是被秃鹫、蚂蚁给分吃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忍了半天,才将笑意控制住,继续说:“那这两千多后备军,如何对付托不经的精兵?反正也守不住,就算了吧。”腮波一帆很聪明:“你的意思是说,将人全部撤回来,守黑豹城?”卫泱泱答:“嗯,孤注一掷嘛,就这么点兵力、武器,还想守两座城?这除了我们卫家军,谁能做到?”她很为卫家军感到骄傲,几乎句句都要夸上一夸。

腮波一帆提出了自己的疑惑:“那,就算是只守黑豹城,也不一定能守住啊。”卫泱泱按照卫秉钺提前教的说:“那就在止鹿城消灭他们。不过,不是用武器,而是,粮食。”她又问:“你这里,有火器没有?”北境四国并不产火器,但为了对付卫家军,偶尔会在黑市上买些大阳产的火器。腮波一帆答:“有,应该是我父亲很早之前囤的,我前几天发现了,但无人会用。”他将卫泱泱带去库房,那里放着两箱火铳和十几箱弹药。

卫泱泱拿起一把火铳,那样式已经很旧了,应该是五六年前的款式,显然是羑王爷送给腮波家的。她熟练地将弹药装填进去,试射了一下,“砰”的一声,墙面上被弹药打出一个小坑来。她满脸看不上那火铳的神色:“这种火铳,我们卫家军早就不用了,打进人身体里,只能打出一个窟窿,并不能将人直接炸死。火力太小。”

腮波一帆自小在碧波城长大,最喜欢钻研名家书法,对火器一窍不通。刚刚见那火铳发射时,比弓箭还要厉害,一枪便能将厚厚的土墙打出一个小坑。但在卫泱泱眼里,却还嫌它威力不够,也不知道威力再大的弹药,该是什么样子。他惊魂未定:“泱泱,今天太晚了,不如,咱们去吃晚饭吧。你休息好了,明天再来研究这些。”

卫泱泱点点头,又放下火铳。

腮波一帆便带着她穿过回廊,去用餐。突然,她停下脚步,指着一个漆黑的院子问:“那是?” 腮波一帆说:“那几间屋子,是我哥哥的房间。”他们所在的地方是腮波家的祖宅,出现腮波一苇的房间,并不奇怪。卫泱泱收起笑容问:“我能不能去看看。”腮波一帆知道她是自己哥哥的好朋友,他就带她进入院内,命人打开腮波一苇的书房和卧房。那书房正中,挂着一幅画,画上一个小男孩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十分神气。腮波一帆看着画开始思索:“这画是我哥哥画的,但这小男孩却又不是他,也不知道是谁。”卫泱泱走上前去,轻轻抚摸着那画:“是我。”

腮波一苇从小被送去水魔做质子,他虽贵为海斯国摄政王之子,但因海斯是小国,所以水魔人很看不起他。有一次敦不脱把他放上一匹刚刚缴获的大马,挥动马鞭,抽打着那匹马,马便发足狂奔起来,直到跑累了才停下。他年纪十分小,想爬上马背赶回水魔大营,但无论如何都上不去。可是这里距离大营十分远,若天黑之前赶不到,一个小孩子留在沙漠中,是十分危险的。

他正在努力扯动缰绳,想将那马扯的卧倒,只听到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喂,你能不能快点,别挡着路。”他回头一看,有个身穿蓝袍、长相清秀的男孩子骑着一批小马,正在他身后,等着他腾出路来。他向对方解释:“我,我骑不上去,它不肯听话。”那男孩子毫不客气地嘲笑他:“是你骑术不好,不能怨它。”腮波一苇那时只有七八岁年纪,正是小孩子有虚荣心的时候,见对方这样说,便反问:“你骑术很好吗?”对方很不谦虚:“不太好,但是骑它没问题,哈哈哈。”他见对方敢嘲笑自己,就用激将法:“那你来。”

那男孩子跳下小马,走到他面前,拉着大马的缰绳,先将右脚踢过头顶,钩住马镫子,一跃而上。还好像要气他似的,骑着跑出去一圈,又跑回来。然后他身轻如燕的跳下马来,得意洋洋地问:“如何?”腮波一苇只得承认:“很好。你若是骑回水魔军营,只怕半个时辰就够了,我要走回去,要走四个时辰。”

一听到“水魔军营”四个字,那男孩子往后退了一步:“你是水魔人?是水魔骑兵的孩子?”他边说边去拔刀,像要同腮波一苇拼命。腮波一苇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我不是水魔人,我是海斯人,是质子。”对方并不知道“质子”是何意:“质子是什么?是不是厨子?能不能吃?”腮波一苇说:“质子就是人质,人质你知不知道?不是做饭的,是给人扣押的。”对方听到人质,表示懂了。又问他:“你这么小就去做人质?水魔人可真坏。那你可以和我回卫家蓝营,卫家军你有没有听过?神勇得很。你不用回去了,我不会向水魔人告发你的。”腮波一苇摇摇头说:“不行,我必须得回去,不然,他们会去海斯国为难我父王。”说罢,他又努力去爬那大马的背。

对方又问:“这大马你不会骑,那你是如何到了这里的?”腮波一苇实话实说:“我是被人放在马背上,赶来的。”那男孩子气呼呼地:“他们欺负你?他们可真坏。”

腮波一苇叹了一口气:“国小力弱,就是这样子。”那男孩子提醒他:“可是水墨大营很远哎,你就算上马,半路把你摔下来,会摔死。”然后他想了个主意:“不如我骑上去,带着你一起。你可以抓着我,这样就不会摔下去了。”腮波一苇婉言谢绝:“谢谢你的好意,但,但我不能告诉你水魔军营的位置。”那男孩子哈哈大笑起来:“谁稀罕知道他们的位置。你告诉我,我也不要听。你可以让我在两里之外停下,然后你牵着马,慢慢走回去,不就行了?”腮波一苇想了想,也是。这样一个时辰之内就能回去。所以他向对方行了一个大阳礼节表示谢意。

那男孩子翻身上马,又将他拉上去,纵马便走。那批小马就听着主人的号令,跟在大马后面一起跑起来。那男孩子年纪虽小,骑术却绝佳,马儿跑得十分快,腮波一苇吓得紧紧搂着对方的腰,不敢松手。到了距离军营还有两三里路时,腮波一苇提示:“就是这里。”

那男孩子拽着他的手,先放他落地,然后,自己一下就跳下马,将缰绳递给他:“好了,我要走了。”腮波一苇连忙拦住对方:“谢谢你,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对方想了想,见他只是个小孩子,想来对自己没有什么威胁,便告诉了他:“我叫泱泱。” “泱泱”腮波一苇念着这个名字,他在脑子里搜索,到底是哪个泱字。他问:“是插秧的秧吗?”那男孩子又哈哈笑起来:“是大风泱泱的泱。”“大风泱泱?”腮波一苇觉得奇怪,他知道中原很少会有男孩子叫这个名字。他又问:“那你有字吗?”对方又点点头:“有啊,我的字是“胜男”。”

“胜男”,腮波一苇很喜欢中原文化,他听到“胜男”两个字,心里突地一跳:“你是女孩?”对方很惊讶得说:“当然啦,怎么会有男孩子叫“泱泱”,你是傻子吗?哈哈哈。”腮波一苇看着对方,对方和大阳普通官家男孩子的打扮没有什么不同,乍一眼看去,任谁都不会把她认成是个女孩子的。但仔细听她说话,声音还是有点像女孩,但这么小的小孩,男女童说话声音,分别并不太大,怪不得刚刚自己没有发现。

他有点不好意思:“我,我一直以为你是男孩子。那,那你姓什么?”对方歪着头:“你问了半天,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名字?怎么全是你在问我?”他只得自报家门:“我叫腮波一苇,是海斯腮波家族的族人。”听他这么说,对方很骄傲地答:“我姓卫,戍守边关,保卫家园的卫。” 他很是意外:“你也姓卫?真巧,那海西府的总兵,便姓卫。”

卫泱泱听他这么说,非常满意:“嗯,你也听过卫总兵的大名?”他回:“我听到水魔国的敦不脱将军常常提起他,说他是阎王爷,会索人性命,吓人得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卫泱泱忍不住大笑起来:“对对对,你晚上睡觉可小心些,卫阎王今天半夜就会拿着铁链子,到你的床头,缠着你的脖子,将你紧紧勒死。”她一边说,一边还手舞足蹈比划着勒人的样子,双手紧紧拉开,好像真的要将铁链子挂在腮波一苇的脖子上。她看腮波一苇吓得“哇哇”大叫,笑得更开心了。

笑了一会儿,她看对方是真的害怕,便说:“你不用怕,卫阎王只杀害死我们大阳人的坏人,你要是没有害过大阳人,”腮波一苇吓得忙否认:“我半点武功也不会,我一个大阳人都没杀过。”卫泱泱问:“那你怕什么?来大阳好好做生意的、互相娶嫁的,卫阎王都不会杀,他是好人。他只杀坏蛋。”

卫泱泱向腮波一帆讲述着她和他哥哥童年时的趣事:“从那以后,只要我们蓝营换防到水魔驻军附近,我便溜出来和他玩。直到那次,我被敦不脱抓住,让你哥哥来认人,看看谁是卫阎王的女儿。他从我身边走过,并没有指认我。但从那之后,我十三叔认为太危险,就再不许我去两国交界之处玩了。”她没有接着往下讲,再后来,自然是敦不脱着急逃走,匆忙中将腮波一苇杀死的事。腮波一帆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哥哥将这幅画挂在这里。” 显然是因为腮波一苇偷偷将他第一次见到的卫泱泱画下来,挂在自己房间里,做个纪念。

卫泱泱又看到书桌上的文房四宝,那都是腮波一苇生前用过的。她拿起桌上的一支笔,用小刀将自己的手指刺破,开始用血珠子摩梭着笔,并闭上眼睛,和腮波一苇通灵。过了一会儿,她才放下笔,神色又恢复如常:“好了,去吃饭吧。”腮波一帆从怀里掏出块手帕递给她:“将伤口擦一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