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这么一呛,张戗涨红了脸,羞愧又犹豫道:“末将只是担心这么做,会让王爷传出暴戾之名……”
凌祈宴不以为然:“那些所谓平民可并不无辜,他们的骑兵抢回来的东西,那些老弱妇孺一样在享用,抢回来的人也被他们当做奴隶使唤,没道理好处他们享受了,论罪的时候又能逃过一劫,至于暴戾不暴戾的,公道自在人心,何必在意那些闲言碎语。”
“再者说,就是因为朝廷之前对巴林顿人太过心慈手软,才叫他们无数次假意投降,转头又翻脸不认人,不将他们彻底制服,日后更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温瀛的一众部下被说得哑口无言,道理他们自然都懂,只免不得顾忌太多,他们这些人,也不敢与凌祈宴一样,张嘴就议论朝廷的不是。
温瀛已沉下声音,再次下令:“斩草要除根,才能真正杀鸡儆猴,至于别的不必过于忧虑,都杀了吧。”
一众人只得领命。
待这些人走了,凌祈宴凑去温瀛身侧,笑问道:“真打算都杀了?你真不怕这出过后,会被人传成煞神降世啊?”
温瀛转眼看向他:“你方才不还说公道自在人心?”
“你都打定主意要杀人了,我肯定得帮着你说话啊。”凌祈宴理直气壮道。
温瀛凝眸:“你觉得他们不该杀?”
凌祈宴撇嘴:“想杀就杀呗,有什么该不该的,本也确实是活该。”
他知道的,温瀛这个个性,要他手下留情才是稀奇事。
从前沈兴曜那伙人杀了赵熙,后头他将他们都杀了,为赵熙偿命。
这些骆塔人不知杀过多少大成子民,没将他们千刀万剐已是开恩,他怎还可能再给他们留活口。
温瀛缓和了神色:“嗯。”
凌祈宴踢他一脚:“闷葫芦,你就不能多说两个字?”
“你说好,就好。”
凌祈宴语塞,这又是什么道理?
温瀛忽又问他:“煞神降世,你怕吗?”
“我有什么好怕的?”凌祈宴随口道,“我才不怕你。”
说罢他心下忽然有了一丝微妙的触动,莫名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不怕任何人,但对皇帝是不在意,对沈氏、凌祈寓是不屑一顾,只有对温瀛,像是潜意识里觉着,他不会害自己。
温瀛伸手轻摸了摸他的脸,又淡淡“嗯”了一声。
凌祈宴忽然有些赧然,被他摸过的地方一阵微热,不好意思地转开眼。
一个时辰后,郑沐带人初步清点了从整个骆塔部缴获来的财物,回来回报。
骆塔部人十分富足,金银钱财且不提,光牛羊就有三万头,好马更有近五千匹,于他们可谓收获颇丰。
“这骆塔部是靠近我大成朝最近的一个大部落,巴林顿朝廷十分看重他们,据他们交代,这些马都是巴林顿朝廷卖给他们的,骑兵也是巴林顿朝廷派人来帮他们练出来的,再以他们做打手,每岁去我大成边境烧杀抢掠,抢回来的东西他们和巴林顿朝廷对半分。”
郑沐说得没好气,这些巴林顿人,真真是罪大恶极,先前他还隐约觉着温瀛说的将人都杀了有些太过了,后头进那些平民家中一番搜缴,看到那不计其数的、一看就是从大成朝抢来的东西,顿觉他们实在死不足惜。
温瀛冷声吩咐:“所有东西都充作军需,传令下去今夜就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再拔营,杀一千只羊烤羊肉、煮羊汤犒劳全军。”
“诺!”郑沐大声领命。
凌祈宴一听说有好马,当即起了兴致,要出去看,被温瀛拦住:“晚些时候再去。”
凌祈宴不乐意:“为何要晚些时候?我现在就想去看。”
温瀛皱眉提醒他:“外头正在杀人。”
“杀人有什么,那我更得去看看。”
刑场就在河边上。
他们的军营扎在山脚,离河畔那边距离不近,饶是如此,一走出营帐,依旧能听到那头隐约传来的哭嚎尖叫声,裹夹在哀鸣呜咽的秋风中,叫人不由头皮发麻。
温瀛停住脚步,问凌祈宴:“一定要去?”
“去看看。”凌祈宴坚持。
河边有重兵把守,不断有骆塔人被押上前,十人一组,不分男女老幼,大成兵手中的剑一进一出,一具又一具尸体倒下,河边早已是尸山血海,原本澄净的河水都已染成鲜红色。
那些被救出来的奴隶俱在河边看着,无一人同情,脸上只有畅快的恨意。
凌祈宴盯着他们看了一阵,回头问温瀛:“穷秀才,你说要是当年我们身份没有调换,我是不是也跟这些人一样,没准那天就被人掳走,过得饥寒交迫,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
“不会。”温瀛沉声道。
“为何不会?”
“我说不会就不会。”
凌祈宴哼笑一声,心下那点戚然已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