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慈后背渗出大片冷汗,中衣紧紧贴上肌肤,冷飕飕的不是滋味。
身子倦怠得厉害,她匆匆道了声“晚安”,便进屋合上大门胡乱洗漱罢,仰面倒在床上,强迫自己不去多想,快点入睡。
可一闭上眼,戚北落战死沙场的画面就不由自己地充盈脑海,甚至还有浓烈的血腥味盘旋鼻尖,弥久不散。
快到子时,外间淅淅沥沥飘起雨丝,吹拂过窗纱,发出细微声响,像孩子在扬沙。
顾慈撑着床沿起身,披衣缓缓走到南窗前,推窗微开一缝,探手出去。雨丝携秋意落入掌心,钻筋斗骨之寒。可她仍旧不愿关窗,只想一直站在这,等他回来。
乌云笼罩天幕,星辰皓月皆不知去向,就连秋日南天最明亮的北落师门也不见踪影。
北落师门星掌一国战事兴废,本该明亮的时候却暗淡无光,真是处处透着不祥。
顾慈收紧指根,只恨自己当初为何没向白衣山人多讨教一点占星卜卦之事。她原是不信这个的,眼下病急乱投医,只要谁能给她带来一点好消息,哪怕是假的,她也高兴。
可她不能哭,如今东宫和顾家都要靠她撑下去,越是艰难的时刻,她越要撑住。深吸口气,她重重合上窗户,回到床上,紧紧闭上眼。锦被蒙过头,随呼吸均匀起伏,忽地细细震颤,鸳鸯绣面缓缓泅开一片水色。
“北落,快回来吧,求你了”
冷雨轻叩尖细竹叶,游丝般牵扯得人心尖发疼。夜色中洞箫声随风踏来,如浮云迤逦,浩然空灵,闻者无不心生宁静。
顾慈注意力被箫声吸引,歪头望向那扇半开的窗,脑海里浮涌出箫声描绘的世外桃源,不知不觉便昏睡过去。
一连几日,她辗转难眠,都是这箫声伴她入梦,风雨无阻,从未间断。
屋漏偏逢连夜雨,北境战事尚还未明朗,帝京城中又有人趁乱作梗。
王家自上次抄家罢爵后,便一蹶不振。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眼下戚北落不在西山大营,便有人混水摸匀,借从前武英候在军中的影响,鼓吹东宫蓄意残害国之栋梁之事,又将近来京郊无家可归的流民召集到一块,扯旗起事。
眼下大邺全部兵力都集中在北境,帝京空虚,乱贼趁机盘踞城外,团团包围帝京城,竟还真成了威胁之势。
而那领头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失踪许久的废潞王,戚临川。
帝京上空笼起一层厚重云翳,遮天蔽日,风吹不散。上至朝廷下至百姓,人人自危,夜里不敢深睡,生怕一闭眼就再没机会睁开。
宣和帝勃然大怒,召集群臣商讨应对之策,只要抓住戚临川,死活勿论,都重重有赏。裴行知越发忙碌,时常鸡未鸣就起,灯尽灭才归,精神也有些跟不上,说话时子都带沙哑。
惶恐的气氛飘入皇城,顾飞卿心中激荡,这几日入夜后都独自抱着戚北落临走前赠他的长剑,坐在东宫门口,说是要替戚北落和裴行知守护东宫。
小小的身板端坐阶前,八风不动,宛如一座正在缓慢拔地而起的小山。
顾慈劝不动,只好命人在旁多加照看。
是夜,星垂四野,风声疏狂,廊檐下的绢灯被吹得左摇右摆,几乎挂不住。
身后传来细微脚步声,顾飞卿拇指猛地挑开鞘端剑柄,回身呵道:“什么人!”
那人被他一吓,小小的身子颤了颤,咽了下喉咙,瞪大眼睛望住他,“飞卿哥哥,是我。”
“郡主?”长剑“呛”地收回,顾飞卿上下打量她,眉心慢慢折起,“这么晚了,你不拥被睡觉,跑这来做甚?快回去。”
璎玑皱起小脸,嘴巴嘟得可以挂油瓶,“我不嘛,我要留在这陪你。”边说边颠颠跑到他旁边坐下。
顾飞卿不同意,四面顾盼,想找人将她领回去,袖子却被一股轻微的力道拽住。
“飞卿哥哥是不是又觉得我没用,所以才赶我走?”璎玑仰面看他,小脸气鼓成球,清澈的眼眸泛起水光,“你跟那些人一样坏!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就连我爹爹出事了,也不说,还把我关在这,连娘亲都不让见!”
越说越气,小胸脯一阵起伏,睫尖一颤,眼泪便哗哗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