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一个熬出头的女人所引发的启示 (1)

“如今七姑娘也出阁了,大哥还没出年,想来家里也不会大肆宴饮的。撑死了不过是逢年过节,请亲戚朋友们来吃顿便饭。”明兰放下盅盏,交握纤细手指,缓缓道,“夫人也说了,之前花钱花海了去了,如今家里不宽裕,你们也是知道的,我盼望各位用心做事才好。”

其实只要按照她的预算来过日,是绝对不会入不敷出的,还能存下些积蓄来,将来好给蓉姐儿娴姐儿置办嫁妆,哦,还有肚里的这个小混蛋。

下头一个穿戴体面的婆笑着上来,满脸讨好道:“瞧夫人说的,如今咱们侯爷正得皇上重用,再紧巴还能紧巴到咱们府里?便是咱们下人出去,在外头也是风光的呢。”

明兰静静的看着她,她讪讪的停住了笑。

“……去年我整治圣上发下来的田庄,庄上有个管事,虽入了顾家的奴籍,却依旧欺压良善佃户,直逼出了人命。侯爷便把那管事四肢打断,送往有司衙门发落,最后断了个斩立决。侯爷又把那管事一家老小七口人,一气发卖到了乞力巴赤。”

众婆脸色发白,屋内静如落针可闻。

“还有,去年八月,澄园有几个不省心的,合谋不轨,侯爷察觉后,便直接把那几家都发去了西北做苦役。”

彭寿家的心头一震,这事她捕风捉影知道些。那时顾廷煜刚过世,藉着办丧事,赖妈妈在两府之间走动勤快,后来也不知怎么了,赖家的儿叫人告了徇私贪腐,落了个发配充军,赖妈妈一家足足八口人,无声无息就不见了,连带着澄园也没了好些人,也不知卖去哪里了。

自这之后,澄园愈发严得跟个铁栅栏般。

“你们是顾府的老人儿了,看着侯爷大的,可比我嫁进来的日长多了。”明兰并未有半分恐吓之意,只一概平淡直叙,“侯爷是个什么性,你们想来比我清楚。”

顾廷烨是个什么性?众婆低着头,面面相觑。

十岁敢骑着烈马在市井里横冲直撞,一上伤了十几个姓,老侯爷赔钱赔礼无数;十二岁敢揪着堂兄顾廷炀的领往粪池里按,险些没把人淹死(不过拖上来时也熏晕了);十岁,众人从屋顶上把吊了半夜的顾廷炳救了下来,人已冻吓的半死;十四岁就敢把令国公的世孙拴在马后,拖着在校场跑了圈,令国公差点没把官司打到御前去;到了十六岁,更是见天儿的跟老叫板,敢回嘴,敢动手,一脚下去,把多少个不长眼的奴才踹得吐血。

如此彪悍盛名,众婆不禁缩了缩脖。

明兰就要这个效果,她凉凉道:“这里预先说一句,有些事儿,就算你们欺我年轻脸皮薄,不好发落老人儿,可也得想想侯爷。反正哪日我若没法了,就只能去请示侯爷咯。”

这个威胁很奏效,众婆老实的退了下去。

捧着肚,明兰仰天看屋顶,不敢过多的做针线看书,怕坏了眼睛,现在晚上虽有些娱乐活动,却依旧无聊,这种时候,最适宜的活动莫过于搓麻将。既不过分劳累身体,又能锻炼脑力,可惜为了保持美好形象,明兰死死忍着。

最可恨的是小沈氏,托言说要求,想走十庙祈福,居然鼓动了婆母,此时春光正好,天气也一日暖过一日,郑老在家养病久矣,想着也不知自己还有几日活头,顿时心痒。郑将军夫妇均是至孝,见一向安静无求的母亲流露出门踏青的愿望,便是无论如何也想替母亲达成愿望的。如此,小沈氏便打着陪婆婆的旗号,开开心心出门游玩去了。

你说她自己出门也就罢了,明知明兰此刻闲的发霉,还故意时时送信过来馋她,一会儿是‘山涧水头好了,回头给你带一筐酸果来,又脆又香’;一会儿又是‘这里风光好,站在山顶,几欲凌峰而去’——这个不爱读书的,还写错别字!应该是‘风’好不好!

明兰愈发气闷,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和这半盲绝交!

要说还是娘家人疼她,约又过了七八日,王氏带着新儿媳柳氏连同华兰一道来了,明兰摆出前所未有的热情来迎接,不料却见王氏一脸漆黑。

明兰请她上座后,便去打量一旁侍立的少年妇人,只见她上着大红蝶穿花银鼠薄缎袄,下着浅芍药红镶两指宽黑绒边的万福字褶裙,漆黑的头发一丝不乱的梳成了个圆髻,头上规矩的戴着赤金五凤朝阳大钗,耳畔是一对大珠坠。

怎么说呢?很正规的打扮,从头到脚找不出毛病来,很正规的一个人,从站立的姿势,到视线下垂的角,都完美的好像教科书里出来。不过长相嘛……明兰以前见过她,如今仔细打量,便知小桃的观察没错,虽有几分端正气,但的确长得挺……嗯,挺国泰民安的。

“这位便是新嫂嫂吧,合该我上门去看嫂嫂才是,却叫嫂嫂劳累了。”明兰给王氏行过礼,便赶紧请柳氏坐,那边华兰早已不客气的自己坐下了。

“六妹妹快别这么说了。”柳氏的声音倒好听,宁静温雅的,“都是自家人,说什么劳累的,你如今身重,正该如此。”

丹橘见不得明兰捧着肚还活泼,已赶着把她搀着坐下了,明兰已看出王氏不对劲了,这时候不能说她‘气色好’,也不能光说场面话。她想了想,赶紧道:“瞧似是瘦了,想是这阵累着了。可要好好保养才是,大哥哥大嫂嫂都在外头,指不定多心疼呢。”顺带配上微蹙的眉头,恰当的显出关怀和担心。

华兰暗叫明兰好口才,柳氏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王氏果然神色一霁,顺下气来:“还是你这孩懂事,这些日……唉,真别说了,处处不顺心。”说完还冷瞪了柳氏一眼。

柳氏宛若泥塑石头般,一动不动。明兰忙接上,凑趣着和王氏说话,华兰似有些无可奈何,只过来搭了几句,柳氏始终不大开口。本来气氛还好,谁知王氏句不离怨气,又明贬暗讽的扯到柳氏身上去了,“人家儿媳温顺的跟只猫儿般,却有那没运气的人家,逮回只野猫,不懂规矩又死样活气……”

华兰见王氏又来了,忙道:“娘,您别这样了。我那侄女儿还不够你忙的呀。瞧她一日日大了,您也别光顾那些有的没的,弟弟把闺女托付给你,您好歹也教她识几个字,念两句诗,瞧老跟前的全哥儿多懂事乖巧。如今握笔描红都有模有样,您也着些呀!”

华兰不说还好,王氏愈发气愤,用力拍了下桌:“好好好!合着你们都是对的,只我一个是在无理取闹!得了,我今日也来过了,明兰,你好好将养着,别你那没福气的五姐生了个姐儿,如今成日受人糟践呢!你婆婆那儿我也不去了,你去说声罢,我们走了。”

明兰忙起身挽留,奈何王氏非要走,华兰忍不住道:“要不,娘和弟妹先回去,我再留会儿。”王氏瞪眼道:“留什么留,你妹妹还要养着呢。”

华兰叹气道:“娘,我是回袁府,又和您不顺。况且我和六妹妹多日不见了,还不许我们姐妹俩多说两句呀。回头我再去夫人那儿行个礼,免得叫人说咱们的不是。”

到底是自己女儿,王氏口气虽很冲,却也允许了,当下便一阵风似的走了,柳氏默声不语的跟在后头。明兰看的目瞪口呆,这么火爆,该不会是更年期到了吧。

直到人都走了,明兰才赶紧把华兰拉进里屋,舒泰的坐好,上香茗茶点。

华兰瞅着明兰的肚,笑道:“瞧你这般红光满面,我就放心了,老总忧心你瘦的皮包骨呢。”明兰忧愁的抚着自己的肚:“可别胖的厉害才好,回头收不回去了。”华兰笑骂:“你个臭美的,这会儿还想着好看呢。”

姐妹来互问长短了几句,明兰便按捺不住好奇,紧着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怎么气成这样。”

华兰喝了口茶,叹息道:“别提了,这阵娘处处碰壁。先是五妹生了个闺女,她成日担心五妹在夫家受委屈,不差五的跑去家气指颐使一番。要说头两回是好的,那家老居然说丫头片哪那么金贵,要两个奶娘伺候着,又不使她银,要她来废话!”

明兰连连点头,十分捧场,华兰又道,“唉……可说到底,五妹妹是要在家过日的,说两句就好,娘也……”她艰难的挑了个词汇,“去多次了,每回都要敲打老一番……”明兰微微皱眉:“这不好吧。日长了,五姐夫就是脾气再好,也难免不高兴呀。”

“谁说不是?!”华兰狠狠咬了口喷香温热的小米软糕,“老觉着不对了,赶紧将娘叫了去训了两句,娘就委屈的什么似的。唉,接着是弟成亲,爹老觉着娘没有用心办,几次当着管事的面叫娘下不来台。”明兰忙道:“爹也是多心了,怎会如此呢!”当着人家的亲生女儿,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说呀。

谁知华兰竟十分公正:“也不是爹空穴来风。娘心绪不佳,难免将气出在旁的事上了。”

明兰默默的,没有接话,华兰接着道:“再接着新弟妹进门了。要说这弟妹呢,也是不错,从新婚第二日起,就老实的给娘站规矩。娘的脾气不好,有时说话有些难听,弟妹也忍了下来,没半句回嘴的。连着两日,叫她端着水盆站在门口服侍,她也一声不吭的照做了,院里风冷,叫她站就站,叫她跪就跪,唉……娘也真是,这里里外外瞧着,都只会说弟妹贤良孝顺,反是娘做婆婆的,刻薄寡恩,无有慈爱之心。”

接下来的,明兰想也不用想,定是有人出手了,“爹,还是老?”

“是爹。”华兰抿了抿嘴唇,“爹和柳大人素来交好的,当初打过包票绝不会亏待小儿媳的。如今娘却这般折腾人家闺女……这不是打爹的嘴么!爹忍了好几日,娘最近活脱跟我婆婆一个样儿,火气厉害的紧,两人大吵了一架,连旁的事也抖出来了,娘还克扣了弟妹院里人的吃穿用,唉……我赶着去劝都不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