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冬脸色微变,继续听下去。
提到76号,闻婉秋心中有气,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说道:“所以说,大哥现在是给日本人做事?”
就在今天,闻婉秋永远忘不了今天。她耳边嗡鸣,拿着报纸奔跑在大街上,最后被绊倒摔了个大跟头。报纸的头条赫然印着:西点军校高材生前途光明,特务委员会又添一员虎将。头条的旁边,印着一张合照,闻思齐站在右侧,笑得满面春风。那瞬间她恍惚觉得周围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是嘲笑的,像在看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狗。
闻思齐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疾言厉色道:“政治上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
这句话在闻婉秋耳中却像气急败坏、无言以对的辩解,她沉默地与他对视,眼中的怒火不减半分。
兄妹对峙,气氛骤然变得压抑。
半晌,闻婉秋说:“大哥,我十九了,我是个大人了。”她一字字说道:“大哥是在误国,残害同胞!”
闻思齐青着脸,怒气隐隐,“伸手!”
闻婉秋瞅着那把乌黑发亮的东西,顿时背后一凉。
阿萍急道:“少爷!”
华姨慌道:“小姐,快给少爷认错呀!真想挨打呀?”
“谁都别想为她求情!”闻思齐冷冷地说。
闻婉秋声音怯怯地,还带着点嘶哑,她仍倔强地说:“若是说我赌钱,我确实错了。但我方才讲的话并没有说错!”
“好!你的话没有错!我就打你抽烟喝酒赌钱!”
闻思齐震怒,拽过她的手,戒尺狠狠打下去。闻婉秋手心一阵发麻胀痛,她含着泪,咬牙不出声。
闻思齐先前是军人,又是男子,打起妹妹来也绝不手软。不过十下,闻婉秋的手心肿得老高,开始破皮出血。
阿萍和华姨见这阵仗也不敢上前劝,阿萍躲在楼梯口紧张地搅着衣角,眉头皱成一团,忍不住着急落泪。沈念冬望着揪心,内心自责万分,若是在平日里对她多加管束,也不至于东窗事发。
闻思齐的戒尺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闻婉秋的手心已经没有知觉了,她嚎啕大哭起来。
她的哭声没有触动闻思齐,反而让他想到,若是再这样放纵她下去,人的品性好坏暂且不论,恐怕她哪天真成了76号的枪下亡魂。今晚就是一个例子。
他可以死,但他的家人不可以。
闻思齐恼怒着,又拽起闻婉秋另一只手,戒尺毫不留情打下去。
闻婉秋哭得岔气,她痛得昏天黑地,手上的伤加上身后在赌坊被打的伤,伤口牵一发而动全身。她不禁颤声讨饶喊道:“大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冬姐!冬姐!”
沈念冬于心不忍,刚要开口,闻思齐怒斥道:“喊你姐姐做什么?她平常惯坏了你,我不会由着你任性妄为!”
沈念冬没了话说,她本身也是主张给闻婉秋一个教训的,但现在再打下去只怕要出人命了。她知道闻思齐的脾气,找不到契机开口,索性闭上眼睛扭过头去。
只是那哭声,一直传入耳朵里,让人心碎。
闻婉秋又疼又绝望,她觉得要死在今晚了,赌钱本来也是她不对,惹来哥哥姐姐的厌弃,恐怕以后也不会搭理自己了。一想到这些,她只觉得天昏地暗,身子徐徐地倒了下去。
闻思齐见她忽然就昏死了过去,吓得丢掉了戒尺,摇着她喊道:“婉秋!”
众人见状连忙跑上前去,闻公馆顿时乱作一团。
深夜,闻婉秋发低烧,小脸发烫潮红,躺在床上喃喃地说着胡话。吴医生给她打了退烧针,又喂了药,才浅浅睡去。
沈念冬拿出她藏在被子里的手,小心地给她上药,伤口青紫肿胀,还流着血,被窝的人儿疼得忍不住把手抽回去。
“婉秋,听话。”沈念冬哄着她。
闻婉秋睡得昏昏沉沉,倒是不动了,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沈念冬将她的衣袖卷上去,手肘处露出几道惊心的棱子,她内心一紧继续上药。闻思齐在一旁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不住地叹气。
沈念冬听着他的叹气,给闻婉秋说好话,“婉秋年纪尚小,也是小孩子心性,不懂可以慢慢教。你何苦跟她置气呢?把她打成这样,心疼的还是自己。”
闻思齐的眼睛在橘色的台灯下有些疲惫,他说道:“我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变成这样?太令人失望了。”
“你不也变了吗?”沈念冬忽然迸出这句话来。
闻思齐答不上来,场面陷入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