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冬语气里自责难当,“也怪我,没看住她。”
“怎么能全怪你,我不也没看住她。”闻思齐说着,声音里多了一丝自己未察觉到的惧怕,他说:“你是没看见今晚在赌坊的场景,特务们拿着枪搜寻嫌疑人,要是她真的进去了,我们明天只能领回一具冰冷的尸体。76号的手段,我是见识过的,我现在的身份,却什么都做不了。”
闻思齐回想起倒在路灯下的曾里元,抵住额头的手不禁颤抖了几下。
沈念冬听着他这些话,内心也多了几分后怕,好在闻婉秋平安回来了。她转过头来看着他问道:“大哥,你真的是汉奸吗?”
闻思齐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滚着,望着这道明亮的目光,他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将头扭向一旁,闭上眸子缓缓吐着气。
“我明白了,大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沈念冬淡淡笑着,继续给闻婉秋上药。
“以后家里不准谈政治。”闻思齐扔下一句便起身回房。
窗外依旧下着小雨,沈念冬眼睛穿过夜色,听着呼呼的风声,眼神恍惚。
煎熬的夜晚在时钟的一分一秒里慢慢流逝,这一晚,注定许多人无眠。
一大早,闻思齐出现在瑞金医院的门口,手里还抓着没吃完的豆浆油条,仿佛是上班路过顺便来看看的样子。
医院门口是一条马路,化妆成小贩、车夫、看报的特务,见到闻思齐纷纷朝他象征性点点头,随后继续自己的本职工作——
“包子,热乎乎的包子!”
“香烟,瓜子,花生,香烟,瓜子”
“什么?坐车?不去不去,你去别地儿吧”
闻思齐冷漠地望了他们一眼,跨入瑞金医院。
曾里元病房的走廊上,几个便衣特务坐在长椅上东倒西歪,呼呼大睡。有甚者用毡帽挡住脸,避免强光刺眼。
闻思齐一怒,狠狠踹了他们一脚,喝道:“谁让你们睡了?犯人跑了,你们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便衣特务们吓了一跳,一看是闻思齐,赶紧起身立正站好。其中一名叫阿亮的特务见同伴们不敢发声,于是带头说:“闻处长不好意思,弟兄们累了一夜,实在忍不住了。不过您放心,病房里里外外跟铜墙铁壁似的,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特务们连连称是,揉揉睡眼,认同阿亮这个说法。
闻思齐目光环视走廊,似信非信地说:“最好是铜墙铁壁,别是纸扎老虎,中看不中用!我现在进去看一眼犯人,你们继续守着!”
特务们纵然心底有怨言,也不敢有异议,乖乖站定守门。
闻思齐推开重症监护室的门,便看见曾里元没有血色的脸,微弱的气息在他胸口上起伏。望着昔日并肩作战的战友、上级,闻思齐内心很不是滋味,一股无力挫败感油然而生。
哪怕他再心急如焚,也得装作若无其事,他清楚在医院并不是最佳营救时机,他无比渴望着能将曾里元救出去。
病床边的两名看管特务一个叫陈添旺,一个叫潘美玲,他们都是王鸣禹得力干将,枪法拳脚样样精通。同样蛇鼠一窝的,还有叛徒江向荣。听到动静,他们同时回头看向闻思齐。
“闻处长早。”
“嗯,犯人伤势如何?主任说只要醒过来就带回去继续审。”闻思齐问道。
陈添旺回答道:“死不了,只是疼痛昏迷而已,闻处长放心。”
闻思齐咬了口油条,不动声色地说:“里里外外都安排好了吗?这次又得靠你们了。”
陈添旺说:“当然,我们跟医院嘱咐过了,把小病小痛的病人都赶走了,留下那种要死不死、行动不便的。其他楼层也有我们的人看着,万无一失!”
江向荣坐在床边,目不转睛盯着曾里元,眼底如一潭死水。
闻思齐看到他在,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恶心感与愤怒。如果不是他,“红松”就不会暴露。
他幻想过江向荣无数种死法。
甚至此刻他就想扑上前掐死他。
但是他忍住了。
他把目光从江向荣脸上移开,说道:“既然没事,我就先回去了。你们看着点,万事小心。”
“闻处长慢走。”陈添旺说。
潘美玲摩挲着手中的短刃刀鞘,她抬头望了眼闻思齐离去的背影,脸上的刀疤在遮掩的刘海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