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燃擦完手开始玩帕子,把它抓在手里试图像篮球一样转起来,随着见夏东拉西扯:“我初中去过一次日本,他们的厕所——我听我妈说的,我自己没注意,可能因为女厕都是隔间,她细心一点吧,总之,他们厕所在放卫生纸的架子旁边有一个按钮,你猜是做什么的?”
见夏歪头。
“一按就响,仿真水声,我妈说更像电波声,吱吱啦啦的,声音不小,就是为了掩盖公共厕所隔音不好这件事,怕跟熟人一起上大号的人尴尬吧,我猜的。”
陈见夏前半段还沉浸在“世界真奇妙”,忽然被“上大号”三个字惊醒了。
这次是李燃上小号,万一轮到她要上大号怎么办?
“本来我还想洗澡,”李燃咧嘴笑笑,“坐了一夜火车了,我们男生爱出汗,我没想到南京这么热,还穿多了,”他勾起运动卫衣领子闻了闻,“老觉得不自在。”
见夏毫无必要地从床沿迅速站起来,更像个服务员了,“你去吧,反正刚吃完饭,晚饭也不着急,快去!”
李燃看着她:“见夏,我是想说,咱俩真不用省那一间房钱,现在不是旅游旺季,房费不贵,我手头也没紧巴到那个份上。这宾馆撒气漏风的,我看出来了,你也不自在,想换个衣服都没处躲。我现在就去前台重开一间,然后我直接去新房洗个澡,半个小时后前台集合,带你去看鼓楼看城墙,晚上就近找个有名的馆子吃饭,好不好?”
勇气向来就是一瞬间的事,早就被刚才微妙的尴尬冲淡了,也不知道该怪她有勇无谋,还是该怪太阳迟迟不落下去,屋子太亮了,照得她无所遁形。
李燃临走前嘱咐,他一离开,就立刻把房门反锁,白天晚上都一样,别人敲门不要开。
见夏独自在平整的单人床上坐了一会儿,也去洗澡,起身时还把床单上的屁股印捋平整,像在自己家一样。淋浴喷头堵了一小半,水时冷时烫的,她紧闭双眼仰头冲水,手轻轻抚摸着腋下——才一夜过去,还是平滑的。
饶晓婷叮嘱了她很多小事。临行前一天晚上,陈见夏在宿舍楼的公共浴池用屈臣氏买来的小剃刀给自己剃腋毛,躲在最里面,生怕别人看见。偏偏宿舍的淋浴房每天只开一个小时,没有隔间,一共八个龙头还有两个是坏的,不断有人挤占她旁边的位置,她做贼般心惊胆战,一直磨蹭到浴室停水,人都走没了。
宾馆的热水比宿舍澡堂的稳定充沛,她安心冲了好一会儿。接到李燃的短信时她刚好吹干头发,差点下意识又扎起马尾。
李燃已经在电梯口等了,看她走近,愣住了。
见夏静静等着他讲话。
她穿了一身深蓝底嫩黄碎花的a字形及膝连衣裙,用据说批发市场一块钱一条的细编织腰带扎出了腰身,外面搭白色针织开衫,光着腿儿,穿一双白色厚底的宽带松糕凉鞋——街上好多女生穿,正流行。
然而李燃脱口而出:“你不冷啊?”
见夏羞愤:对,我就是冻死也要臭美!我不要脸!
她面上如常,微微摇头,轻声说,不冷。
电梯里两人都没讲话,李燃不完全是傻子,他感觉到陈见夏闹别扭了,但不确定是为什么,想了想,艰难补充道:“晚上跟白天不一样,怕你冻着。”
见夏点头,唔。
一路上奇怪的气氛还是没缓解。他们到了售票处,工作人员说,鼓楼公园五点关门,明天再来吧。
“怎么不早点来,到晚上里面乌漆麻黑。”阿姨讲完,抬头看见陈见夏拉着脸,以为她因为白跑一趟生气,怕李燃会掉脑袋,又热心建议道:“外头拍拍照好了,给女朋友好好拍,小姑娘特意打扮漂漂亮亮的!”
火上浇油了。
陈见夏说什么都不肯照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