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几千人站着不动被屠杀也需要杀上好久，而洪水与台风的天然灾害造成的伤亡虽然可怖，却不会被怀疑，这是一场没有利刃的献祭，只有死者才能看到落下的屠刀。

不过——

“现在未必会死这么多人。”

杰森一路过来，看得见这座城市正在自救，他相信刺客联盟也能看得到，或者说，现在肯定不会死上这么多人，就算蝙蝠侠不在这里，其他人也不会任由事态这样发展的，包括他！

图书馆的大门在此时突然打开，在这个暴雨交加，狂风大作，洪水上漫的夜晚，有人推开了图书馆的门。

杰森所在的位置无法看清楚是谁开了门，他眉头微皱，觉得事态越发不利，但身边的黛丝教授却舒了口气，说：“是养老院的人找来了……估计是发现你一直没有回去。”

杰森一愣，养老院，等等……养老院？！

在养老院养老的全都是猫头鹰法庭的刺客！

仿佛是顺应他的想法，此刻图书馆的各个角落传来几声闷响，以及刀刃相交的声音，猫头鹰法庭的刺客对阵刺客联盟的刺客，显然，前者的不死特性胜出了一筹。

塔利亚被逼退到了两人藏身的地方，她看向角落，在战斗的间隙飞快道：“教授！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求你的帮助，我不能让父亲毁了哥谭市，因为这是他的城市——”

这个“他”显然是指蝙蝠侠。

交战停下了，黛丝没有走出去，语气平淡：“雷霄想要召唤邪神降临？哥谭市就是他选定的罪恶之城吧？但这座城市的罪恶已经消减了，而今夜绝不会死上几千人，哥谭市不会被毁掉，我也会把这份羊皮纸销毁。”

“不……”塔利亚摇头，她知道地比他们多，此时也不得不说出来了——她本想直接将教授抢走的，“我曾经听父亲提过……”

“在仪式开始之后，需要献祭的并不是死者，而是‘死亡’本身，死亡这个概念伴随着灾难而来——”

她的眼眸被窗外的雷电照亮，她想要说很多却说不出来，最后她说：“如果某个人已经死亡了成千上万次，而今晚她决定赴死，那么这成千上万次的死亡都是被献祭的‘死亡’，你的身边……”

“……有这样的人吗？”

雷电轰然作响，照亮了整个图书馆。

黛丝张了张嘴。

杰森看了他一眼，看向塔利亚，最终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刺客联盟的人是怎么知道……薇薇之死的？

塔利亚看向手中的刀：“这也是我想要问父亲的，父亲看到了那个女孩的脸，他认得她。”

“我只是隐隐约约得知了他的计划，但他的确想要在哥谭再次完成献祭，杰森，你不应该拦着我，”她又盯着黛丝，“而我需要你，教授，我们该如何阻止灾难发生？”

“你确定你把一切能搜集到的资料都带给了我？”

“我确定，全部。”

“那么我们没法阻止，因为仪式开始之后就不会停止，”黛丝看她一眼，又看向别处，“我们只能让它无法开始。”

“我以为那张纸上会有线索……至少会告诉我们怎么让父亲失败，”塔利亚咬牙，深吸一口气，明显不信任教授的话，“他完成过第一次，那上面难道没有说过他为什么会失败吗？”

“等等——”杰森抬手，“你的意思是，雷霄曾经召唤过一次那什么邪神，而且就在哥谭市？可是哥谭市什么时候死过那么多人？”

虽然这里经常爆发大大小小的冲突，但这不代表一次性死上几千人而没人发现。

“是的，就在七——”雷声越来越响，呼啸的狂风把塔利亚没说完的话语吞没，他们看向远方高楼栉比的哥谭市中心，杰森踱步两下，扫了眼其他人，说：“我去找薇薇……带她离开哥谭！”

只要她这个重要的人不在哥谭市，那么这个仪式就不能成功。

……

薇薇根本没想过离开哥谭市。

相反，她已经得知了塔利亚的目的，从城市中把雷霄·奥·古找出来就是了。

既然目的是“召唤邪神掠夺力量”，那么他本人一定会到场。

然而，奇怪的是，薇薇的新地图完全能够找到雷霄，可她心中默念此人，却无法转换到对方的视角所在——他不在哥谭市吗？

“依旧没有激活任务……”

她不再去想任务的事，落在东区的传送点大楼顶部，然后在脑内思考【和雷霄·奥·古有关的人】。

靠着新地图，她的视角在塔利亚，刺客们的头上轮流转变，这显然是哥谭市地图上和这位刺客首领关系密切的人，然后她的视角开始打转，突然落在某个平平无奇的工人头顶。

在“看到”他的瞬间，薇薇脑内就出现了对方的详细资料——

雷霄雇佣了他。

他们正位于哥谭市公墓，由布鲁斯·韦恩资助修建，许多无名死者被埋葬于此，而在这样的天气中，被雇佣的工人与其他同伴正在忙于挖掘。

他们打开了一座平平无奇的墓碑，而薇薇扫过周围，发现墓碑的前方，正是杰森曾经被埋葬过的墓穴，墓碑的正后方，则是她的某一具尸体埋过的墓穴，是由谢尔克替她处理的尸体，不过她突然意识到，那具尸体已经消失了。

……她是怎么知道的？

……薇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的，仿佛直觉，仿佛与生俱来。

作为哥谭市本地人的工人们打开了墓穴，将墓碑搬至一边，然后冒着大雨，掀开了棺材。

薇薇也看到了棺材中有什么。

破碎的衣物碎片，似乎是浅棕色，衣服上放着半条围巾，还沾着血迹，而在最上方，是半个干瘪的脑袋——僵硬的灰棕色发丝，凹陷的绿眼睛，以及碎裂的白骨。

“……”

她的目光几乎凝固在棺材中的残尸上，然后，她强行逼着自己看向别处，这就看到了一旁的墓碑。

【“一具无名尸体，全尸的后颈刻着‘vv’的字样，她没有名字，也没有身份。”】

【“但她是个人。”】

“……这是游戏彩蛋吗？”薇薇张着嘴，却觉得自己好像不能呼吸了，“这是游戏彩蛋吧？”

在发现安娜拥有这个世界的身份时，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在发现贝拉自杀死亡后，她也不觉得害怕与恐惧，当听说黛丝因为崇拜邪神而死后，她只想要杀掉那个邪神，保护自己的城市……因为无论安娜、贝拉还是黛丝，都不是薇薇自己“捏”出来的人，也不是她所认可的“自己”。

即使因为游戏系统的保护程序对现实中的记忆不那么深刻了，可薇薇看向镜子，潜意识觉得，她是以自己实际上的长相来捏脸的，包括“c先生”的脸，她也加入了自己熟悉的元素，即使她也不清楚是什么元素。

“游戏提供的身份拥有过去，我可以当成是彩蛋，但我捏出来的人你说我已经——”薇薇深吸一口气，“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怒火从心底向上烧起，薇薇久违地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因为怒火而跳动——但这是幻觉，她根本没有血，理论上也不需要心脏将血液传输至身体的各个部位。

只有愤怒。

即使在游戏中死去活来，即使为了其他人的经历而愤怒，可薇薇在这一刻才意识到，就像她刚进入游戏时想的那样：

“这只是个游戏，我并不会因为单机游戏中npc伤害了我的游戏角色而真正愤怒，”因为游戏角色和现实中总归是隔着一层的，真正的愤怒与憎恨无差，但她不去憎恨他们，“除了这一刻。”

东区，猫女安抚住在房间中叫唤的猫咪，植物园，毒藤女把泥脸拍出去，逼着他铸造防线拯救那些暂时没法搬运的珍惜植株，也有人克服了恐惧往此处避难，他们被毒藤女不客气地指挥着搬运她的小可爱，钻石区，许多人被安置在韦恩大厦，此时的提姆正在他韦恩集团的办公室内，这时候人们更需要德雷克少总而不是红罗宾，或许这是一件好事，奥迪斯堡……

这一刻，所有人都看到，整座城市被蓝色的光芒点亮，汇聚成一片幽蓝色的海洋。

是行道树。

是种满哥谭市的行道树，发出了愤怒的蓝光。

蓝光照亮了水面，与金色的灯光汇聚在一起，而杰森从飞机上一跃而下，穿越半个城市，抓住了薇薇的手。

女孩似乎在发呆。

杰森借用了蝙蝠飞机，东区更靠近海上，而海上也有更大的作战范围，他确定要打一场硬仗了，不过他们在离开时遇到了刺客们的埋伏。

薇薇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在杰森眼中她像个人偶，可杰森并不知道——

公墓区，工人们正在与“风”争夺棺材中的残尸。

他们知道现在正刮着狂风，但他们面对的风就像是有意识般，刮得人脸刺痛，挂的睁不开眼睛，将用来装残尸的盒子刮飞了出去，砸在水面上，因为木盒的特性顺着水面浮沉，几人为了钱想要铤而走险进入洪水区打捞木盒，可水流湍急，差一点儿就此死在这里。

木盒最终还是打着旋儿沉到了水下。

在惊恐不安中，工人们终究还是前往远处避难了。

“太恐怖了……”其中某人颤抖着对同伴说，“我感觉有人在和我抢那个可怕的东西……而我根本不知道是谁，就像是个无形的人……就像是，我们在被什么东西看着……幽灵吗？”

是幽灵吧？

死者化身的幽灵。

杰森抓着一只冰冷的手，而身边的人全身都是冰冷的——她一直是这样，没有体温。

塔利亚的话语似乎揭秘了许多信息，显然，不过，她似乎对c先生与薇薇的关系了解不深。

第一次召唤失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那被召唤的邪神即使第一次没能成功入侵这个世界，难道第二次还想要为雷霄的野心做嫁衣吗？不，祂在雷霄还未发觉之时，就向这个世界投来了一瞥，祂注意到了薇薇，祂帮助了她，然后，让她相信自己的每一次赴死都是有价值的……直到今天，祂会彻底回归，雷霄什么都得不到。

但杰森什么都没有说。

他隐约觉得薇薇或许已经知道真相了，就算不知道又怎样呢？他看着她，就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她应该拥有可选择的道路，如果她想要向c先生挥刀，那他就帮她，如果她想要离开这里，那他也帮她，反正他们都属于那东西了，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杰森站在码头边缘，看向垂下的绳梯，抓住绳子想要系在薇薇的腰上，但下一刻，薇薇“挣脱”开了。

……不，不是挣脱。

她没有发力，但他感受到一股力量将她推开了。

杰森踩在绳梯上，一只手还拽着薇薇的手腕，可即使是在飞机的拖拽下，薇薇30斤的体重偏偏像是钉死在地面上，他们只有双手还握在一起。

并不是她突然变重了……是某个不存在的屏障，它让杰森离开了哥谭的土地，却强行留下了女孩。

杰森抬头看了眼飞机。

然后，他跳下梯子，自动驾驶状态下的飞机在他们的头顶盘旋。

一直像木偶般的女孩看向他，半晌，露出了一个微笑，刺客们逼近了，她用双臂搂住杰森的脖子，两个人靠在一起就像两只湿漉漉的小狗。

“如果是在游戏中，这就是什么……空气墙之类的东西？”女孩的声音很轻，甚至还带着笑意，她贴在杰森耳边说话，却像是滴水兽雕像般冰冷，杰森猛地意识到她说话时甚至不会吐出温热的气，难道没有人发现过吗？

“那就换别的办法，”他托住这过轻的、无论从什么角度都显得不像人类的身体，“你不会死在这里的。”

“他已经进入这座城市了，”薇薇没有说那个“他”是谁，她看得见，而杰森猜得到，“不，这个办法就好，他不会找到我的。”

她当然不会死在这里的……因为她会下线。

所有玩家都拥有离开游戏的权利。

……如果她的确是玩家的话。

薇薇闭上眼睛，看向自己“支离破碎”的面板，选择了【回到登录界面】。

下一秒。

杰森发现自己怀中空空如也。

……

薇薇回到了【登录界面】中的那座阁楼。

墙上挂着的人偶，窗外风雨交加的景色，室内的摆设一如往昔……而她的目光却没有去注意那些，她正盯着【退出游戏】那个键位。

彻底退出游戏后，游戏中所有的感情都会被封存，为了保护玩家的心理状态，游戏中的记忆都会被模糊，因为那样才能更好地区分游戏与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