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三更入V

那人问道:“睡了吗?”

白辛夷紧闭双眼,不敢回答。

来者叹息一声,白辛夷感觉到木床微微下陷,他竟然坐在床边沉默地看着自己。

刺鼻的血腥味近距离钻入鼻腔,白辛夷差点咳嗽起来,赶紧调整呼吸,让吐息尽可能显得平缓,心道:“这人恐怕是花弩,他想试探我有没有窥密。这里是他的地盘,他连化神期大能也能虐杀,一旦被他发现……”

想到花弩虐杀老人时的残忍狠辣,白辛夷紧张得汗不敢出,拼命抑制着发抖的冲动,被子下的手紧紧揪着床单。过度紧张之下,他的五感越发敏锐起来。

房间焚香的味道、衣服摩擦的声音、瓷枕冰冷的触感、被子沉甸甸的重量、床单的皱褶、微风吹起发丝的重量……五感清晰地侵蚀着白辛夷,使他更加慌张拘诸。

花弩的目光如有实质,白辛夷的心脏猛烈敲击胸腔,发出擂鼓一样的响声。在他听来简直震耳欲聋。

白辛夷没本事让自己心脏停跳,一边想着被子能不能掩盖心跳声,被下的右手忍不住缓缓移动,偷偷按住左胸。

这个动作牵动肩膀微微一动,竟把被子抖落,露出雪白的中衣和瘦削的肩膀。

白辛夷吓得差点尖叫起来,幸亏花弩没有发觉异常,仔细地帮他掖回被子,手掌在被子上轻轻拍抚,宛如老父亲哄孩子睡觉。

他每拍一下,白辛夷被下的手就抖一抖,心道:“别拍了别拍了,赶紧走吧求你了。”

花弩拍抚了十来下,总算停了下来。还没等白辛夷松一口气,忽然感觉到脚上一凉,花弩竟然直接掀起被子角,把白辛夷的右足从被窝里掏出来。

右足被冰冷的大掌握着,白辛夷强忍着缩回来的冲动,心跳得更快了。

忽然,一个冰冷的东西轻轻地划过足底,又凉又痒的触感顺着小腿蔓延而上,好像被蛇舔了一下,白辛夷呼吸都停了,脑袋压着瓷枕咬紧牙关。

这玩意贴在足底比来比去,根据触感是个长方形的铁片,白辛夷猛然意识到——

这是剑!

花弩用剑试探他!

白辛夷如坠冰窖,脊背不自觉地弓起,想起花弩刚才用剑削下花瑎半张脸皮,他会不会将自己的脚趾头一只只切下来?

想到这里,白辛夷头皮发麻,不停想着究竟是继续装睡,还是趁他不注意先发制人暴起反抗。

冰凉的触感比划了半天,花弩似乎满意了,小心轻柔地将白辛夷的右足塞回被子里。

还没等白辛夷松一口气,花弩的手在被下捉住了左足,轻轻拉出被外。

白辛夷手指抠着床单,心道:“他还没放心,又要试探一次!”

纤细的足腕被扣住,又是一阵冰凉,白辛夷忍不住痉挛了一下,雪白的小腿上布满鸡皮疙瘩。

“着凉了吗?”

花弩连忙将左足放回被内,掖好被子。

白辛夷心道:“我都快被你吓死了,管着什么凉不着凉……我已经睡着了没看到你杀人,满意了吧!不要再试探了!”

布料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花弩站了起来。白辛夷感到脸上一凉,花弩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颊,停在眼睑上。

柔软的眼皮被指腹来回触碰,花弩的力度很轻,轻得像在抚摸汗毛。偏生此处甚为敏感,白辛夷清晰地感受到手茧的坚硬,和指尖传来的淡淡血味,眼球违背主人的意志,不停地在皮下转动,仿佛在回应手指动作。

白辛夷屏住呼吸,扇子般的睫毛微微颤动,花弩收起手指,发出一声喟叹。

脚步声离开了床边,往外面走去。白辛夷以为总算要走时,脚步声忽然又折返回来。

白辛夷的心停跳了一拍,心道:“为什么回来,莫非他发现了什么!”

花弩在床边蹲下,将白辛夷的鞋摆正。四处寻找后发现另一只鞋掉在床下,居然轻轻笑起来。

将鞋捡回来放好后,花弩径直走出房外关门离开,没再回来。

白辛夷全身紧绷不敢放松,生怕花弩只是开门关门弄出声音,实则没有出去,潜伏在房内注视着自己一举一动。

白辛夷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耳上,用尽所有听力捕捉所有声音,连屋外小鸟抖动羽毛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虽未发现任何人的气息,但他还是保持着高度紧张迎来了白天。

白辛夷从床上坐起,伸展着身体。四肢僵硬了一晚,活动时发出了嘎叽嘎叽的声音。双足还残留着剑的触感,他双手捂脚大力揉搓起来。

修士不用睡眠,但白辛夷保持了一整晚的精神紧绷,此时放松下来便感到无比疲倦,恨不得回被窝补眠睡个三天三夜。

当然,他没有心大到这个程度。

“阿风!阿风,起来了吗?我们回去了。”

“来了。”翎持风打开门时已穿戴整理完毕,“跟他们说一声就回去吧。”

见到青梅竹马,白辛夷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只觉得他哪看哪顺眼,越看越觉得风流倜傥,俊秀非凡,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翎持风被这含情脉脉的眼神震惊,红着脸问:“你干嘛?”

“别害羞,我只是想多多看你。”

“大清早胡说八道什么”,翎持风不自在地刮刮自己的脸,“我们快去跟花宗主告辞吧。”

白辛夷手指一抖,想起昨晚血淋淋的画面,眼神游移道:“是……是啊,我们快去跟……”

还没说完,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很快,响亮的额钟声传遍了整个逐月宗。

附近随伺的侍女露出惊讶神色,为难地对两人道:“两位真君,十分抱歉。我们要离开一下,请两位留在房内不要走动。”

翎持风问:“发生什么事了。”

侍女面露难色地摇摇头,翎持风道:“去吧。”

侍女急忙往钟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翎持风皱眉道:“发生了什么事?”

白辛夷心里清楚,一定是花瑎的尸体被发现了,想到尸体惨况不禁一阵恶寒。他无意窥探逐月宗秘辛,只想着赶快离开这里,不要蹚浑水。

两人在翎持风房内喝茶,随便聊些有的没的。白辛夷多次想过要不要告诉青梅竹马。但这种事多一个人知道就是多一个灭口对象,也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大半夜出门,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告诉他。

正午,花弩一脸憔悴地出现在两人面前,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修为皆为元婴。他们风尘仆仆,显然是赶回来的。

翎持风拱手道:“花少主你来得正好,我和小白叨扰多日,先行告别。”

男子恶狠狠道:“你们不准走。”

翎持风道:“凭什么?”

男子理直气壮道:“就凭这里是逐月宗!”

翎持风怒道:“逐月宗好大的威风,无缘无故扣留其他门派亲传弟子,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女子连忙说道:“两位小友不要害怕,你们是少主的朋友,只要查明凶手就会放你们走。赫大哥也别吼他们了。”

赫姓男子道:“出门前宗主还好好的,他们一来宗主就被杀了,一定和他们有关!”

翎持风惊道:“你们宗主被杀了?刚才的钟声难道是……”

花弩眼眶通红,点头道:“今天一早侍女发现爷爷不在房内,四处寻找时在花厅发现了他的尸体,四肢被砍断,脸皮被削下一半。”

他的叙述带着悲痛的颤音,像一名真正的孝子贤孙。白辛夷低着头不敢与花弩对上视线,低声说道:“我想回去。”

花弩道:“我也不想让两位卷入逐月宗恩怨。现在宗主身亡,逐月宗内混乱不堪,如果放走你们,宗内人会怀疑两位是否受门派指使前来刺杀,得逞后逃跑。我检查了逐月宗结界,昨天没人出入,凶手势必仍在宗内,等缉拿了凶手,或查明两位与爷爷的死无关,我会奉上厚礼恭送两位回去。”

翎持风道:“我们不可能杀害花宗主,先不论修为差距,飞来道和碧霞岛与花瑎没有深仇大恨,没必要冒着折两名亲传弟子的风险派我们刺杀。”

花弩不好意思道:“这个道理我也明白,我也相信着两位。但爷爷死相凄惨,宗内难免有人不太冷静。”

翎持风抱着手道:“所以呢?”

花弩道:“希望两位和我一起行动,协助找出真凶。”

一直不说话的白辛夷抬头道:“……我不想介入逐月宗内务。”他对凶手身份心知肚明,实在不想看花弩贼喊捉贼。

花弩道:“辛夷跟在我身边就行,如果不想看到血腥的场面就闭上眼。”

“我……”

女子冷冷道:“少主是在保护两位,杀害宗主的凶手性情残忍,目的不明,也可能会对两位下手。两位跟在少主身边是最安全的,不要不知好歹。”

白辛夷心道:“你口中性情残忍的凶手就在你身边。”

花瑎已死,花弩就是逐月宗的话事人,他下定决心要这样做,两人除非撕破脸皮杀出重围,否则只能听从他的安排。情势逼人,白辛夷只好点头,翎持风对花瑎的死有所介怀,见白辛夷答应了,他也跟了上去。

白辛夷跟着三人走在晚上走过的路上,忐忑不安。赫姓男子名叫赫天,女子名叫徐双,他们是逐月宗的左右护法,称呼花弩为少主,但态度语气已将花弩当作宗主看待。

花弩一边走一边细致地将各项教务和工作安排下去,该善后的善后,该安抚的安抚,有趁机作乱的便按宗法惩戒,雷厉风行地将宗务安排得井井有条。

昨天堆满尸体的走廊已经被清理干净,唯留墙上血迹斑斑,十分恐怖。走入花厅,花瑎的尸体已被妥善收好,地上一大摊血迹显示出死者生前遭受的折磨。

赫天似乎与花瑎关系不错,见着地上的血,米九高的汉子擦了擦眼泪,怒道:“宗主,我赫天一定会让杀害你的凶手受千倍万倍的折磨!把他每一寸筋骨的剁碎成沫拿去喂狗!”

白辛夷瞟了一眼花弩,只见他神色哀伤地查看现场,没有一丝心虚。趁着他们查探,白辛夷装模作样地乱找一通,然后装作不经意站到昨晚花弩所站的位置,回头瞄了眼昨天自己藏身的窗户。

如果不是刻意留意,应该看不清窗外的人影。

花弩放出神识扫描整个花厅,找不到任何灵力残留的痕迹和证据,只能按照花瑎的死相推测凶手与他有着深仇大恨,把人折磨致死才罢休。

花弩道:“爷爷很少在修仙界走动,要说深仇大恨,恐怕就是前任宗主的旧部了。”

白辛夷跟着众人点头,心里开始疑惑起来。花弩出于什么动机杀死自己的爷爷,还用上那么残忍的手段?如果是为了夺位,那大可不必,毕竟花弩就要继任宗主了,快要登基的太子没必要冒险造反。

昨晚,花弩说“这一剑替母亲还你”,是因为母亲的事吗?花瑎说过“你要一剑一剑还,恐怕要将我削成肉沫”,说明他和花弩之间的恩怨不止一条人命。

再往前溯寻,花瑎在秘境中出来后十分失落,认定有人预先进入秘境拿走了宝物,关上了裂缝。临走前,花瑎对花弩说了些阴阳怪气的话,他会不会认为,花弩就是那个夺宝的人?

秘境的五线谱,只要弹对了音就能打开。那天晚上白辛夷在房间练习了很久,花弩只需派精通乐理的人偷听,就能提早去石室打开秘境,提前夺宝。

看守的人是多音少音姐妹,她们与花弩亲近,自然会为他保守秘密。

所以说花弩为了秘境中的宝物,不惜弑亲吗?

逻辑通顺,合情合理。但白辛夷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还差最后一块拼图。

“花弩,给爷滚出来。”

忽然有人在花厅外直呼花弩的名字。众人走出屋外,发现一个红衣男子站在外面,有数名侍从偷偷往这边瞧。

“我听说老头子被人杀了,连忙赶回来,”男子扫视众人,目光落在白辛夷身上,语气轻佻,“哎呦,花弩你哪找来的小美人,啧啧啧这腰这脸蛋,你调.教好了能借我一用吗?”

翎持风侧身一步挡住男子视线,拔剑骂道:“你是什么人,也配觊觎小白!”

男子哈哈大笑:“花弩啊花弩,你捡回来的小美人怎么还带着个小情人,挺会玩啊。”

花弩迈步上前,沉声道:“他是我的贵客,休得无礼。”

男子摊开双手,朗声道:“无礼?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守礼,老头子死了,下一任为什么偏偏是你,我雨星一不服!”

他在“不服”二字上灌入灵力,巨大的声浪夹带着“不服”二字回荡开来,撞在逐月宗周边石壁上形成回音,“不不不服”“不服服服服”地回荡着。

赫天气极,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宗主尸骨未寒时质疑少主!”大汉气极了,想要上前教训雨星一却被徐双拦住。

花弩不卑不亢,说道:“按照规矩,你想对我进行挑战,争夺宗主之位吗?”

雨星一道:“正是。”

花弩笑道:“我奉陪,希望你在九泉之下不要后悔这个决定。徐双——”

“在。”

“通知所有人前往地下。”

“属下明白。”

白辛夷一头雾水,似乎有人要向花弩争夺宗主之位,且输了的人会死。他跟着众人来到逐月宗一处祭坛,无尘母神像前方的供桌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通往地下的石梯。

雨星一非常喜欢白辛夷,一路上朝他乱放秋波,说着些“你真好看”“等我赢了就独宠小美人”之类的油腻胡话,白辛夷一概不理。翎持风多次想揍他,奈何这人像泥鳅一样滑,每次翎持风出手就笑嘻嘻地闪到远处,非常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