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要出城,可能会面临和平凉府守军的自相残杀,林棠的心情难免沉重。
知道薛宝钗有意开玩笑让她高兴,林棠也故意做出一副浪荡子的样子,手指挑起薛宝钗的下巴,笑道:“不知薛姑娘是否也对在下倾心了?”
甄英莲一进来,就看到这个场景,笑道:“伯爷本来就比咱们都高,这么一穿呐,和宝姐姐还真配。不如您就娶了宝姐姐罢?”
她也请薛宝钗帮忙穿上甲胄,薛宝钗一边帮她,一边笑道:“那甄大人觉得我怎么样?可堪配为妻?要不要和伯爷抢我?”
大家笑作一团。
酉初一刻,常子山和赵珂带精心挑出来的一千五百禁军和两千京营将士在城门处集合。贺全义等苏长安的旧部已在其中。
林棠带着沈明照、甄英莲和夏浓朱琴两个一直跟着她习武,能撑住急行军的丫头,还有四个会武妇人来至城门。
骑在战马上的将士一眼望不到头,林棠最后和分别往镇北关、安西关去的指挥叮嘱几句,又振奋了一番士气,便命开门。
夕阳西下,城门外广阔的江山被染成了金红色。
林棠抬手:“出发!”
几千匹战马奔腾,扬起滚滚烟尘。
林棠在西北各处捉拿罪臣,惩奸除恶,清点空饷人数,整肃军队,严肃军规军纪,开展思想教育,大力促进牛痘接种时,她在三月十八这日凌晨送出去的密折早已到了皇上的案前。
京城距离金泉足有将近四千里,八百里加急送信,皇上在三月二十五这日晚上看到了林棠的奏报。
看毕,将密折递给太子,他抚掌大笑:“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清宁伯!这份手腕就是男子中都少有,一日之内就将高廉和安修石一网打尽,不愧朕对她寄予厚望!”
太子看完,也不由笑道:“果然厉害!”
他起身对皇上一礼:“儿臣恭喜父皇得此能臣,大周必然会在父皇手中再扩疆域!”
皇上起身踱步,道:“给朕磨墨。”
太子忙要拿起墨锭,皇上道:“你不必动手,看朕怎么写。”
亲笔拟完草旨,皇上命召集内阁群臣,并承恩公谢云正和禁军统领、九门提督、翰林学士一同入宫。
与群臣言毕西北情况,皇上道:“朕有意让清宁伯将宁西军整肃完毕再回京中,诸位爱卿觉得谁能接任宁西大将军?还有,高廉和安修石之罪与西宁郡王府脱不了干系,可西宁公毕竟是功臣后裔,又已年老,朕该如何处置?”
皇上登基十年,现下能在太极殿与他商议政事的几乎全是他认可的大臣。
能做到这个位置,即便不是心中真的赞同皇上,也能揣摩出皇上的想法。
是以皇上一发话,诸臣思索后发言,几乎有一半人在举荐宁西大将军时提到了秦朱安,又说西宁公祖上虽然有功,但高祖皇帝封安家为郡王,已是极大的恩典,如今西宁郡王后人不但不念皇恩,反而做下这许多损伤国体之事,即便不说罪加一等,也理该按律处置。
皇上叹道:“虽朕有心厚待功臣,怎奈一个贾家是这样,一个西宁郡王府又是这样。幸而余下几家倒还忠心。不然朕到了,又有何等颜面地下去见父、祖!”
诸臣纷纷说皇上万寿无疆等语。皇上笑道:“世上何来万岁之人?朕只求生前无愧于天地祖宗罢了。”
他又派人拿秦朱安等人的履历来,当着诸臣的面看了一回,便命人拟旨,封秦朱安为宁西大将军,接旨后立刻到金泉府赴任,暂听清宁伯之命行事。又亲笔御旨,命清宁伯将宁西军顽疾除毕后再行回京受赏。
至于西宁郡王府和高廉的子孙,暂皆捉拿下狱,封锁西宁郡王府。等清宁伯将具体罪证送入京中,再命三法司审理。
正事完毕,诸臣退下,刑部尚书和禁军统领去西宁郡王府拿人,谢云正留在最后,笑道:“陛下,棠丫头只怕一两年回不来了,臣明日与林大人知会一声?”
皇上点头笑道:“这很应该。”
到了第二日朝会散后,京中几乎无人不知西宁郡王府昨日夜里全家被下狱了。
宁荣二府之人被下狱时,都说是荣国公夫人亲自告的御状,今日西宁郡王府被封,虽说也是儿孙不肖,违反律法之故,到底证据还未明确。且安家为郡王府上,现下还有公爵,贾家当日即便为一门双国公,也不能与郡王府平起平坐,何况贾家人被下狱时,贾赦只是一等将军,贾珍只是三等将军,更不能与西宁公相比了。
是以两日之内,京中余下三家异姓郡王府和“八公”中剩下的六家,还有开国时的别家侯伯后人,都有唇亡齿寒之感。
皇上早料到这些王公之家会怎么想,在三月二十六当日,便因“开国忠臣之家如此不忠,甚觉自身无德,伤心过度”病了。
三月二十九本是朝日,可皇上“病还未好”,便未开朝。
四月初一会试放榜,几日后便是殿试,皇上这一病,若不能主持殿试,给贡士排名可如何是好?
满朝文臣都为此心急,许多人上折,奏称西宁郡王府有此日,是因自身不顾皇恩,作孽之故,非是皇上之过。皇上虽有心厚待臣子,可臣子辜负皇恩,皇上若不加以处置,为君的威严何在,又如何使天下人信服?因此皇上惩处西宁郡王府毫无问题,真是关得好,封得妙。
舆论如此,谁还敢进宫替西宁郡王府求情?
皇上在病中又命速办贾家之案。四月初一朝会,刑部尚书启奏,宁荣二公后人贾赦、贾珍等案已经查实,刑部拟好罪刑,请皇上批复。
贾赦贾珍皆有买卖官爵、包揽诉讼、私交边将、夺买田地、仗势逼死百姓等种种大罪,念其祖上之功,判夺爵,流放三千里,贾赦之妻邢氏与贾珍之妻尤氏无罪释放。
贾琏杖六十,徒三年,贾蓉杖八十,徒五年。责令贾琏与私娶之妻尤氏即日和离,令尤氏之子不得落地。
贾政虽无罪,但有约束其妻王氏不当之过,夺官。王氏纵奴欺人、高利盘剥、包揽诉讼,杖一百下。
余者皆无罪释放。
圣旨又命收回宁国公府和所赐皇庄,荣国公府和皇庄待荣国公夫人百年后收回。令两府还清户部欠款。
荣国公夫人史氏大义灭亲,加赐“忠义荣国公夫人”之号。
光看贾家,便不能说皇上不厚待老臣。一时朝中皆是称颂皇上仁德之声。
林黛玉才为林棠可能一两年都回不来而伤感,又知贾家诸人的罪刑,和人问清楚了,便忙回清宁伯府告诉贾母,又笑道:“真是皇恩浩荡,大舅舅和珍大哥虽然流放,到底还有性命在,贾琏和贾蓉坐完了牢也能回来。二舅舅虽是夺官,到底不会受什么罪。而且二舅舅今年已经五十了,此时退下来,安养天年也好。二舅母的伤也好治。大舅母和珍大嫂子都无事,姐妹们也无事,琮儿环儿兰儿也无事,就算这一关过去了。”
宁荣二府从此再不复从前的威势,贾母虽然遗憾,也恨王夫人怎么背着她犯了这许多事,连累了贾政和贾元春,到底子孙们罪重的也都还活着,更喜孙辈重孙辈的贾宝玉贾兰等都没受牵连。她活着,荣国公府就还在,等孙子辈能从科举进益了,贾家一脉就重能振兴起来。
林黛玉也说:“贾家里里外外现在都靠着您,我不多留您了,今日就送您回去。姐妹们虽说要在这里做事,我先让她们帮您忙完这几个月,再回来也不迟。”
她又把林棠留下的贾母私房三万两银票,还有鸳鸯等人的身契拿出来,还给贾母:“这些本来就是您存在姐姐这儿的,既然事儿已经了了,我就完璧归赵,这些还是您亲自拿着罢。”
贾母手里捧了装着银票和身契的匣子,又是一场大哭,林黛玉和三春十分尽心,劝解一回,贾母止了泪,叹道:“圣上命贾家归还户部的欠银,还不知两府库里的钱够不够。玉儿,我……”
林黛玉把贾母手上的匣子合上,笑道:“我和姐姐都不缺钱,这些留着给姐妹们罢。”
邢夫人尤氏贾宝玉等出狱,是林黛玉派人接回荣国公府。贾母也被林黛玉亲自送回来。
贾母到家见了邢夫人贾宝玉等,来不及伤怀哭泣,只命他们都先等着。她头一件做的事,便是拉着林黛玉的手,说:“玉儿,这里的人我现在信不过,只能烦你带人把两府里的内库清点了,东西收拾了,好歹先把国库的银子还上。”
林黛玉道:“老太太,我不大有空儿,让凤姐姐来如何?”
贾母叹道:“是贾家对不起凤丫头,现在还要劳动她。我知道,这都是多亏你的面子,她才愿意来。等完了事,我亲自谢她。”
邢夫人尤氏思及自家丈夫获罪流放,继子也要坐牢,真正已是无依无靠。听得王熙凤要来做主,尤氏还好,自觉是她对不住王熙凤,王熙凤能来,说是帮老太太,其实也帮了她,邢夫人却真个是心中不愿。
怎奈现在的荣国公府早已和一个月前不同,贾家的所有人都要靠着贾母过活,并没有邢夫人说一个“不”字的理。
等王熙凤来的时候,贾母才一一把晚辈们都看过了,又哭过一回,叹道:“不管从前如何,以后一家子还是一起过。老大媳妇,你照旧搬回东院去,荣禧堂是荣国公府当家人住的地方,你老爷没了爵位,你也不能住了。”
邢夫人忍气答应。
贾母又道:“宝玉,家里要还国库的银子,你爹娘去年分出去了三成家产,我也只能收回来一同还银子了。等你爹娘回来,就住到姨太太住过的梨香院去。从此咱们家里谁也不许住荣禧堂。”
听见贾政王夫人也没私产了,邢夫人又心里高兴起来。
贾母继续吩咐:“珍哥儿媳妇,你也跟我过。就住到我这儿。珠儿媳妇也和我住。宝玉琮儿环儿兰儿还是住在前头,好生读书。迎春三个过几个月上清宁伯府做事,若家里还完国库的银子还有剩余,我先把她们的嫁妆拿出来。一会儿凤丫头点完家产,就把家里所有的空屋子空院子都锁起来。”
她严肃道:“咱们虽然还能住在这府里,你们要记得这都是圣上的恩典,从此你们再不是国公府的夫人爷们了,都记得自己的身份!”
贾家诸人听完贾母的训话,王熙凤带着清宁伯府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