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尚荣身上伤口未好,日夜做噩梦,整个人憔悴不堪的从床上被拖下来,塞在马车里颠簸到了荣国公府,看他祖母爹娘叔婶都被绑缚着堵着嘴跪在地上,和他梦里的情景对上,吓得胆子早已飞到了三重天外。
他不愿意在身契上按手印,可他父母都等着看着,两旁贾珍贾琏站着,他欲想不按,自回家去逍遥,又怕荣国公府报复,只能一脸眼泪鼻涕的把手印按了下去。
赖家几口人都被拿住,出嫁的女儿不知底里,也因都是夫家的人了,贾家便没管,贾珍贾琏只管先抄了赖家的家财奴婢等。
独有赖尚荣媳妇马氏,平白成了奴才的媳妇,回家里哭诉。马家嫁女儿给赖家本是想借宁荣两府的势,如今赖家犯了事,别说借势了,不让荣国公府迁怒就不错,加之马家太太还算疼女儿,便求上荣国公府,要马氏和赖尚荣和离。
贾母让王熙凤问清了马家什么也不知道,便说:“她原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又没子女,何必糟蹋了。让赖尚荣写和离书,放她走罢。”
赖尚荣被饿了两日一夜,虽不想与马氏和离,但看守的人说他写了就给他一个馒头吃,为了这一口吃的,他也顾不得别的,赶三赶四的写完给了人。
马家深谢荣国公府,马太太又要带马氏给贾母磕头,被王熙凤拦住。马氏母女便给王熙凤尤氏磕头。
王熙凤自家也有女儿,看了马太太这样,十分动容,说:“再给姑娘找个好人家罢,白让你们一家子受惊了,这点子银子你们拿去,就当我给她添妆。”
马家收了银子,好好把女儿嫁出去,过不得两年,自然就把赖尚荣忘了。
平儿拿了一百两银子过来,尤氏见了,也给一百两。马家母女千恩万谢的出去了。
贾珍贾琏带人抄赖家时,抄的人有心想私拿,但赖家的例子就在眼前,没几个人有胆子贪。
倒是贾珍贾琏怕贾赦闹,各自带心腹挪动了一二万,也给了心腹些好处。
贾珍有意离间贾琏王熙凤夫妇,便暗地对贾琏笑道:“琏兄弟,你这些东西可藏好了,让凤丫头知道,你又白干一场。”
贾琏愁:“只可惜我没个藏东西的地方。”
贾珍便从怀里拿出赖家一所房契,笑说:“我看了,这所房子离咱们府上不远,就隔了三条街,三进三出,前厅后舍齐全得很。你现下拿去搁着东西,我给你两个人看屋子。将来你有了别的想头,也好安置人呐。”
听到最末一句,贾琏心中一动,抬头看贾珍。
贾珍有意说:“你今年都二十五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蓉儿都开蒙上学去了。”
“凤丫头不许你找别人,她又生不出来,你总得为子嗣打算,是不是?”贾珍拍拍贾琏的肩膀。
抄赖家抄了三四天,宁荣两府的人尽知了此事。
宁国公府还罢,贾蓉从贾珍处得了许多好处,只有喜欢的,最多只有下人们害怕下一个轮到自家,或是想替上赖家的位置。
而荣国公府人口众多,从上到下都心思浮动。
贾赦邢夫人王夫人都盯着大总管的位置和赖家的家财,贾政只是叹家门里出了奸奴,但事儿已完了,一概又有贾母做主,他只管和清客相公们谈论一回,心里就过去了。
倒是赵姨娘有心,私下问贾政。
贾政和她说了半日,她发现贾政在外面知道的还没她从婆子嘴里听到的多,又心知管家没她的份儿,赖家的钱也没她的,心里自闷了一场,便也不问了。
贾宝玉每日应付读书已经费劲精神,又不通俗物,贾兰因李纨一向教导他明哲保身,贾琮更是没个依靠,三人都不管这事。贾环有心却没什么门路,也只好不理。
贾迎春和贾惜春一个软一个冷,也都不张口。
只有贾探春和贾元春担忧道:“家里才撵了几十个人,如今又抄了赖家,虽然是赖家该当的,可连着动荡,难免叫家里人心惊。连赖家都只有这个结果,他们想到自家,心里又该有别的想头了。赖家在咱们家几辈子,和家里多少人家有亲,赖家这样,若不安抚家里的人,只怕从长远看,不是好事。”
贾元春听得此言,叹道:“你说的有理,我也正想着这事。但我不怕和你透露一句,凤丫头和我说,赖家至少贪了咱家一二十万,还想给老太太下毒。他家是必要处置的,至于今后如何,少了他一家,别人至少也会收敛些。且再看罢。”
回来了不到一个月,贾元春已经深叹家里积弊甚多。偏她是未出阁的女儿,还从宫里回来,身份有些尴尬,有心想要整治也无从下手。
既然现在老太太和凤丫头出了手,她还是好好教教妹妹们,再劝着些宝玉,是她能做的。
一日有空,贾元春终于把贾宝玉叫到房内,先问他说:“赖家被抄了,你是怎么想的?”
贾宝玉一头雾水:“我怎么想?大姐姐,这事又不与我相干……”
贾元春心中无奈,对他细细讲了半日内中的厉害。
贾宝玉听得不耐烦,心思移到贾元春身上穿的红罗衣,手上戴的白玉镯子和她屋里丫头们嘴上的胭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