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晚上,天黑得很早,原本就罢市的街道上,前去上香或走亲访友的人们也早就回家了。城市寂静下来,空荡的石板路周围,河流黑暗幽深,比起白日里的行船如织,和风细浪来,增添了几分令人生畏的幽深,仿佛波涛下潜藏着什么可怖的怪物,随时准备冲出水面,伏击桥上落单的旅人。沿街的建筑被夜色连成一片,显得愈发致密,亦似蛰伏在夜色中的巨大妖怪,教人觉着若是往小巷里跑的话,便会自投罗网,跑进它的腹中,成为黑暗的美餐。
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夜晚离开温暖的室内,偌大的江宁城里,只有一个衣裳单薄,身形如纸的少年在奔跑。
分明是隆冬时节,他却热得满头大汗。即便如此也不敢稍作停留,算好时间,一路跑到城门口,才赶在关门前冲了出去。又沿着官道跑了半个时辰,来到三清教总坛。
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山上爬的时候,他甚至控制不住双腿的颤抖,数次险些因为站不稳而滚落下去。
好不容易才来到总坛的大门前,却被几个看门的弟子拦了下来,告诉他今日已经不待客了,要想祈福还请明天再来。
“我不是来祈福的。”宋芮汗如雨下,眼睛都快被汗水糊住睁不开了,解释道:“我要找圣女。”
“那就更不可能了。”圣女哪是你说想见就能让你见的,看门的弟子忍不住笑了一下,“天色已晚,公子还是快请回吧”
“我找圣女有急事,人命关天,还望道长高抬贵手。”宋芮恳求道。
可惜人命关天的事情太多了,天怕是自己并不认为每个都“关”。人人都觉得自己遭遇的困难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事。对他个人而言或许也确实如此,但其实对于并无牵连的旁人来说,大多不过是些茶余饭后的八卦故事罢了。就算是天,也无暇事事顾及,面面俱到,人人关心,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凡人呢?
于是看门的弟子表情淡漠,一边劝他回去,一边执意关门。
宋芮眼见着沉重的朱漆大门在面前徐徐关闭,眼前通往神庙的那条道路变得越来越窄,自己和神庙之间,和希望之间明明只隔了最后的短短几百米,却宛若隔了整个银河。
这是一扇永远不会为他开启的门,一个永远到不了的彼岸,宋芮恍惚中顿悟到这一点,不由一阵悲从中来。支撑着他一路来到这里的力量在这个瞬间涣散了,他跌坐在地上,无助而徒劳地朝大门的方向伸了伸手,低喃声:“圣女……”
然而许是当真苍天见怜,泪眼模糊之间,他隐约透过这几个此时在他的角度看来高不可攀的圣教弟子和巍峨耸立的大门,望见门内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今晚没有月亮,四周昏暗,只有提着一盏灯走过她暗生光华,仿若一个救世主。于是还未冷却的希望的灰烬,须臾间便被这灯火点燃,重归燎原之势。
他用尽所有力气大喊了一声:“皓君,我是宋芮,我要见圣女!”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门前。
刚好经过的皓君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扭头往大门的方向看了看,只见几个正在关门的弟子一边议论着什么一边蹲了下来,隐约能听到他们在说些类似“怎么倒在这儿了”之类的话,犹豫一番,走了过来,询问:“你们在做什么,怎么还不关门?”
她一出现,几名看门弟子便感到一股迫人的威慑,赶忙惶恐地解释:“禀告护法,不是我等耽搁,是这个公子突然出现,吵嚷着要见圣女,不让我们关门,如今不知怎的,还晕了过去。”
他们说着,表示也不知如何是好,想让她帮忙拿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