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板挺得很直,嘿嘿道,“可以说今日牛痘的诞生,有王冲的一点微功在内。”
这自是一件很起的,但因为和反贼有关,在诸暨时只怕王老爷无法和任何人炫耀,要保持低调,因他这艘‘贼船’以后,便找到机自夸起来。而黄大人却因便减少一丝一毫的崇敬,他知道王老爷承担的风险,付出的代价,一定要比他自己说得更多。
“王兄真乃豪杰!”他并未吝惜自己的礼节,“举必将活人无数,到时阴功碑,必有王兄名字。荫庇代,积德天下,真是善莫大焉!”
王老爷敢受他的礼,连忙将他搀起,面容绝,连道‘敢’,“当真善莫大焉的,是主的诸位郎中。听舍弟说,他们竞相率先试苗,这才是真正将生死置之度外,说句犯忌讳的话——就是今时今日,要隐姓埋名,将来其等必定名垂青史!”
说到最后一句,左右看看,他是压低声音,毕竟虽在贼船,但像王老爷这种在诸暨本必是有名有姓的人物,这种话说起来是要很小心的。
黄大人心中一片雪亮,知晓王老爷一家迁移入买活军治下恐怕就打算回来,亦是暗叹世间明眼人一点少,只看各自运道。王老爷一家有亲戚先被买活军网罗去,他便拥有如先机,又是心明眼亮之辈,早早便阖家投靠,待到将来六姐取得天下之后,这一门想兴旺都难!
虽在舟旅之中,便多加深谈,但二人都觉得彼颇为投缘,当下便凭栏共立,闲谈起来,黄大人是最关心诸暨一带的收,他自从听谢六姐说,小冰河期至少要维持五十年,便对气温非常着紧,但令人无奈的是,王大珰显觉得这种有什么好在信里谈的必要,而黄太太通农,住在城中,对乡下收知道得有限。
“今年的日子是格外难过的!”
王老爷一家的搬迁和今年的气候有关,他们本来只是想等牛痘发明之后,轮流派人到买活军治下小住一段时日——种痘之外,要给买活军做工来付疫苗的钱。“这是他们的规矩,除活死人以外,但凡五岁以,都要自己为买活军做活买苗,旁人帮着付钱是无用的。”
这是想方设法要增加辖人口,而且是那些人脉广泛,能在外收到消息,有决策,有财能够自行迁徙的高质量人口,黄大人听,是心一,说道,“那王兄可要早些自学扫盲教材,他们那里若是通过考试,工钱便是高的。”
“早读到《微积分》!”这可就搔到王老爷的痒处,他一拍大腿,顿时就诉说起来,好一阵子才又说起诸暨。“今年十月就下雪,有些人家的晚稻都没来得及收,总之,现在双季稻是绝对种得,只能种早稻。是以粮价每年都更贵——粮价贵,万物腾贵,许多小织户今年都家破人亡,乡里眼见得就乱起来,许多人都要背井离乡去讨生活。”
小织户扛得住粮价涨,却扛住跟粮价一起涨起来的物价。这就难怪有许多女童被卖给买活军,在诸暨那一带,溺女的风俗是较为淡化的,因为本人家很多都是织户,养女儿的期望收益要高得多——在江西和福建,农户溺女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女人干重活,而轻活又有媳妇做,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若是家里置办起嫁妆,只能留在家里,又没有什么活非得她们做,形对粮食的浪费。而哪怕就是几十斤的粮食,在农户家来看,是高得承受起的负担。
而在诸暨,十四五岁的姑娘,出门时的嫁妆是必准备太多的,而且她们从十岁起便可以织布赚钱,自己能赚到自己的口粮,这就是什么很重的负担。因纺织业发达的方,女人的数量就多得多,待到天气转冷,纺织业受农业的影响陷入低迷时,为寻找一条活路,这些女孩子们便被卖给买活军——四五个姑娘里,卖一个,就能度过一年的关口,倘若明年实在过下去,那么便阖家一起投买活军,自卖自身,是一条出路。
这一次船的许多家庭,就是走在这条路,他们去年春天几乎都和买活军做过交易,在当时是存在着一些疑问的,害怕买活军食言,把孩子带回去并非是真正做活,而是做些好的用场。但等到去年冬天买活军再来的时候,这样的疑惑便被消除,被买走的女孩儿们很多都给家人带信,歪歪扭扭写着白字,有些参杂着‘拼音’,她们说自己在买活军这里吃得好,住得好,认很多字,给家里捎带一些东西——多数是廉价的糖果,并问家里人的好。
被卖帮人数钱,给卖她的人捎东西,这在时是一件很常见的,因为的确有许多人口买卖是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被促的,如果卖,大家都要饿死,卖双方都有那么一点活路。这些女孩儿们在世道没有这样坏之前,和家里的相处是很和睦的,因她们中有许多人都很惦记着家里的弟弟妹妹,有父亲母亲,希望着将来有能重见的一天。
这样的信件是无法伪造的,其中有许多都是自家人才知道的小,对家里老牛的关切,对于平日里疼爱她的舅舅和婶母的惦记……前年的冬天就很好过,才有这些买卖,而去年冬天,当这些信件到达家乡之后,引起的效果是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很多前年卖女儿的织户家庭,决定阖家去买活军治下团聚,有更多的人家想到买活军治下去讨讨生活,其中乏年的男女织户,甚至是工、纤夫,往衢县和云县迁徙的流络绎绝,整条婺江都被塞满,买活军派出的人手忙得可开交,前前后后为他们护航,是因,才有这批流和黄大人他们得转道海宁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