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足智多谋又有些见识的村民,这会儿大概能意识到,敢让他们吃饱,多数是因为通州这里有兵了,人数还不少,能真正地镇压住他们,包括把他们分在通州郊外的芦苇荡里,也是害怕流民们彼此碰在一起,增加管理的难度,因此要把他们给分开,但这会儿所有人都饿得头晕眼花的,没有人有余力思考,他们甚至都感受不到高兴,所有的感受只是随着这个宣布而陡然上升的欲.望:饥饿,饿呀!能多吃点了,快吃呀!
若不是衙役们宣布之后,立刻就发了一轮冷窝头,恐怕立刻就能掀起一波叫嚣的浪潮来,流民们默不吭声地狼吞虎咽着,这一轮窝头下肚之后,他们的胃又饱又胀,有些人开始打嗝了,仿佛他们的胃口很小一样——但其实他们依然还是非常的饿,这种嗝解不了他们的馋吻,他们还渴望着吃些别的什么,尽管他们现在想不起那是什么。
好消息还不止这么一个,大家都吃完了之后,外头来了新的一批老爷,和旧老爷们商量了片刻,便宣布了另一个消息,那就是从明天开始,他们有另一种食物可以吃了——热腾腾的玉米碴子粥,稠得立筷子可以不倒,而且,还配给一点咸菜——盐!很多流民立刻意识到了,他们非常渴望的食物中也有盐的一份。
这一次,人们真的想欢呼起来了,但自古以来,好事多磨,衙门的赈灾粮哪有那么好吃的?很快,他们又得知了一个消息,那就是这个玉米碴子也不是人人能吃的。
“之前京畿扫盲班,咱们这有人上过没有?”
新来的老爷们朗声问着,灾民们面面相觑——一半人不知道扫盲班,一半人还模糊的记得,但毫无疑问当然没有上过,只有寥寥几人站了出来。
“上过几日……”
“会一些!”
“我是毕业了的!返乡探亲,带着家里人逃过来的!”
“好!”
毕业了的那个流民,立刻被奖赏了一块米饼——大概是用大米加了点浆糊烙的,总之能结在一起就行,老爷们也宣布了玉米碴子的门槛,“能学会十个拼音的人,可以吃碴子粥,把拼音都学会的人,能加咸菜,学会了十以内的算数,能吃上米粥!若是从扫盲班毕业了——被选拔出来做事了,那就有米饼吃!”
人群立刻轰动了起来,流民们眼睛腾地就开始发红,这些几辈子以来远离教育,甚至在一年以前还对扫盲班嗤之以鼻,认为毫无作用的农民们,忽然间把他们过度旺盛的食欲找到了一个缺口,他们的饥饿主宰了他们的脑子,跨越了一切偏见和顾虑造成的藩篱,让他们压根不再恐惧改变,认字、学习——当然是个改变,而且未必是好的改变,他可能会让一个农民变得不再安分,反而失去了自己已有的微小基础,但现在,这一切顾虑全都不再存在了,饥饿主宰了他们的大脑——
饿呀!他们想,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他们狼一样地垂涎着那个流民手里的大米饼,在鞭子的威吓下勉强保持着自己的理智,不上前争抢,这会儿他们所有人生平头一次兴起了如此紧迫的学习欲望,他们已经要不顾一切地学习起来了,特进士们穷尽所有办法也开不起来的扫盲班,在如此艰苦,学员条件如此恶劣的情况下却开得如火如荼,人们想尽一切办法拼命地学习了起来,因为他们——:,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