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久先走,上了马车却没有立刻离开。等到儿子过来,才道:“盼安,今日为父大义灭亲,也是想给你们夫妻一个公道。”
温盼安一个字都不信,满脸讥讽地道:“你是怕受她牵连,更怕她牵连了宫中的云贵人。明哲保身而已,并不是为了我。”
温久不服气,还想要再说,楚云梨率先道:“温大人,要不我们将这件事情多告诉几个人,让他们评评理?”
闻言,温久闭了嘴。
乔氏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坐在衙门外的台阶上,不明白怎么事情就变成了这样,一年多前,她从家乡启程时,以为自己下半辈子都有好日子过,结果呢,才短短一年,她已经落到这个的境地。
察觉到身边有人路过,她眼神茫然,当看清那一双壁人时,忍不住出声唤:“乐琳。”
楚云梨都已经要离开了,听到唤声,也懒得回头。
乔氏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穿着自己一辈子也没有见过的华美衣裳偎依在年轻俊美公子的怀中离开,两人言笑晏晏,不知那公子说了什么,还被柳乐琳掐了一把。
如果不是感情好,柳乐琳肯定不敢下手。
也就是说,柳乐琳过得很好。她怕是再也不会回头了。
乔氏不知道坐了多久,夕阳西下时,她才起身拖着瘫软的身子回家。
之前请的那些人全部都已辞掉,乔氏进门时,屋中一片黑暗。她只庆幸自己住在内城,这地方离衙门不远,别人想住也住不上。想着这些,心中总算有了几分安慰,正准备关门,忽然伸出一只大手挡住了门板。
这大晚上的,乔氏又是一个人独居,顿时吓了一跳。往后退两步的同时又想起来这地方是官员所住,应该不会有外人,刚定了定神,门已经被人推开。
外面的人提着灯笼,借着微弱的烛光,乔氏认出来了他是管着这一片住处的楼大人。
这位楼大人只是举人,找了门路捐的官,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个没入品级的小官,平时管的就是这一片官宅,在有官员来时给其带一带路,将空置的院子找人打扫干净,干的就是这么点事。
看清是他,乔氏松了口气:“楼大人,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有坏人呢。”
楼大人走了进来,左右看了看。
乔氏对于他那样肆无忌惮打量院子的目光很是不满,想着这人也忒不讲理了些,又想他是不是要欺负自己。嘴上道:“大人,我一个女流之辈独居,有事情明天再说吧。”
“就得今夜说。”楼大人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刚刚本官得到消息,胡大人入了罪,以后是不可能复职了,既然不是官员,就没资格住这个院子。这地方你还是要赶紧腾出来的,今夜你先查看一下有哪处坏了……让你修整,那是为难你。你把坏了的地方记下,明日一早,我来收宅子。”
乔氏惊了:“这么快?”
楼大人摇摇头:“说难听点,胡大人这胆子可真大。居然敢把妻子送与别人……你瞅瞅这满京城的官员,谁敢做这种事?其实也不怪胡大人,毕竟他出身摆在那里,以为做了官员就可以为所欲为。寒门难出贵子,也是这个道理。”
他人走了,乔氏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温盼柔是女子,自己住了一间牢房。巧合的是,胡昌盛就住在她隔壁。
其实也不巧,胡昌盛之前是欠了银子被关进来的,大小也是个官员。看守也不能把人往死里得罪,特意选了清静的牢房给他。而温盼柔呢,不管犯了什么错,她还是尚书的女儿,这个面子得给温久。
胡昌盛心里明白,自己将妻子送给他人的事情闹上公堂之后,他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寒窗苦读十多年的心血全部毁于一旦,对着罪魁祸首,他能有好脸色才怪。
“你可真能,居然敢杀人。脑子呢?若不是你这个蠢妇,我何至于……”
温盼柔向来心高气傲,落到这样的地方已经满肚子的火,气得打断他:“你才是那个祸根,本姑娘只恨自己瞎了眼,若不是为了和你在一起,我也不会跑去害柳乐琳。少在我面前叽叽喳喳,别看本姑娘如今落魄了,想要为难你还是做得到的。”
胡昌盛:“……”
他虽然怀疑温盼柔此话的真假,却不敢真的试。
毕竟,温久还是尚书。
温盼柔看他不说话了,满腔的邪火无处发,看他坐在两间楼房中间的栏杆旁,气得扑过去一把揪住他的头发狠狠一扯。
胡昌盛吃痛,下意识伸手去挡。
温盼柔怒极之下,干脆朝着他的手指狠狠咬了一口。
胡昌盛被咬得惨叫一声。
这么大的动静,引来了看守,得知是温盼柔咬人,看守收起了打人的鞭子。如果是别人,肯定要挨一顿打,非得打到再也不敢闹事了为止。不过温盼柔嘛……得给尚书大人面子,训一顿就行了。
温盼柔被骂了一顿,却不以为然,得意地看着胡昌盛被拖走。
本来看守就有意给他换一处地方,想着明天再说,结果一晚上都不等了。
胡昌盛咬牙切齿,心里正发狠呢,才发现自己是与人合住,其余的几个人一个比一个不好惹。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还是被揍了一顿。整个人鼻青脸肿,痛得他浑身直发抖,一宿都没睡着……刚被关进来的时候,他以为进大牢就已经很凄惨。
原来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温久回到顾府已经是深夜,每次从门口路过,看见那块牌匾,他都觉得心里像是被扎了一根刺。想到温盼柔干的那些事,他也不想去跟白姨娘掰扯,干脆去了书房住。
白姨娘管家这么多年,到底还是有几个死忠,她不知道男人抓着女儿去衙门的事,却知道男人叫了两个婆子将女儿捂嘴带走。一颗心早就提了起来,本来就没睡,听到男人回来了,那是一刻也等不得,直接就追去了书房。
“大人,柔儿呢?”
温久没打算瞒着她,省得这女人又不老实在外头乱来。当即就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白姨娘面色发白,惊声问:“你亲自把柔儿送进大牢了?那是我们的女儿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我对柔儿如何,你应该看在眼中。”温久一脸漠然,“我疼她,但我不止她一个孩子。宫中的云贵人每日过得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一步,我们这些家人帮不上她的忙,也绝对不能再拖累她。京城中那么多人,聪明的人比比皆是,咱们瞒不过别人的。”
白姨娘大受打击,瘫坐在椅子上,久久回不过神。
温久看她这样,叹口气:“别难受了,只要我好好的,柔儿一定没事。只是……盼安对我误会很深怕是还要闹事,到时,我怕是不能庇护你们。反正走一步看一步吧,当初我非要和你在一起,是做了一些缺德事的,如果不能善终,那也是我的命。”他揉了揉眉心,“我明日还有事,就不回来打扰你了。”
白姨娘恍恍惚惚,走到门口时回头:“如果大公子不在了,是不是就不能为难你,你就能好好的?”
温久面色一变,呵斥道:“慎言!”
白姨娘转身就走。
两人这么多年同床共枕,对对方不说有十分了解,至少也有九分。她听得出来,男人那番话就是暗示她对温盼安动手。
白姨娘并不愿坐以待毙,哪怕她知道男人在利用自己……做坏事只要一动手,就有可能被翻出来。让她动手,如果成了自然皆大欢喜,如果不成,他也能摘出去。
饶是如此,她也打算拼一把。如果任由温盼安坐大……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温久当年都做了什么,温盼安早晚会查出来,兴许已经知道了,否则,温久应该不会这样急切地暗示让她动手。
温久还没出事,她都没有好日子过,如果他出事,她就完了,大牢中的柔儿也完了。宫中的云贵人本来外家就敌不过其他妃嫔,温久一倒,母子俩肯定会被后宫那些恶妇欺辱致死。
白姨娘出不了门,不过,温久拨了一个随从过来,对外的说法是让白姨娘买东西的时候方便些。温盼安得知此事,没有阻止。
温盼安病了多年,身子亏损严重,每天都要喝药膳。
自从白姨娘有了随从后,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了父子情分一般,找了大夫来给温久把脉,然后将方子给了白姨娘,让她炖给温久补身。
如此过了半个月,白姨娘天天让身边的人打听温盼安身子如何,气色如何。
而最近入了秋,天气转凉,温盼安不爱出门,每日陪着楚云梨在书房,看完了账本就练字画画,除了几个得力之人,一般人也看不见他。
白姨娘心中焦灼,这一日忽然听说温久在工部正与几位大人谈事时吐了血,晕厥后被抬了回来。
她没有多想,急急赶去书房。
送温久回来的除了两位同僚,还有刑部的两位官员。
“温大人吐的是黑血,面色也不同寻常,找来大夫一看,果然是中毒!”刑部的李大人一脸严肃,“温大人是朝中重臣,此事要禀告皇上,皇上有令,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温盼安面色还是有些病态的苍白,裹着黑色的披风,眉心微微皱着:“劳烦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