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奎听着话儿里有话儿,闲嗑达牙,便问:“师傅,这话儿怎么说的。”
司机说:“不是有句话吗,上帝让谁灭亡,必先让谁疯狂。这个姓唐的是真疯了,不就有几个臭钱吗?你看一天把他嘚瑟的。”
大奎说:“有钱就好使呀,这世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你就看不起病,上不起学,买不起房,连老婆都不待见,信不信。”
司机起了聊兴,冲大奎笑笑,说:“老哥这话我信。钱是好东西,钱也是最坏的东西,不管有钱没钱,都一样过日子。有钱你过有钱的日子,没钱咱过没钱的日子,都是人,做事别太过格,总得占个理儿。老话儿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现在这人呢,为了钱都疯了。前两天,我家有个亲戚,想修一修围墙,从青龙河拉了两蹦蹦车沙子,没通过他们,让他们追到家里,我把亲威打的鼻口流血,跪地求饶,说了一堆好话,罚了五百块钱才算完。操他妈的,青龙河的沙子是天生地造的,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又不是你家的。前几年,河里的沙子随便拉,谁家修个炕,垒个墙,垫个院儿,都在青龙河拉沙子,这几年让他们给号下了,拉一车交一车的钱,少一分不行。你说,这还讲理吗?挣钱也没这么挣的呀。”
大奎说:“兄弟,你有所不知,青龙河他们承包了,跟水利局有合同,他们也得往水利局交钱,这叫保护资源,合理利用。”
司机愤愤地说:“我操,纯他妈扯蛋。我就不明白了,青龙河是国家的,应该是大伙儿的,怎么说承包就承包了,成他家的了,凭啥?凭啥他承包?这点猫腻谁不知道,姓唐的这么张狂,都是当官的惯的,说不定还是一伙的。”
大奎笑笑不说话,给司机递烟,又给点上。司机接着说:“伟业集团这帮玩艺儿,没个好东西。去年秋天,热电厂坏了一个电机,一般人修不了,我一个朋友穷嘚瑟,从大连船厂联系了两个专家,说好了,修好给一万块钱。来了两个人,修了三天,真就修好了。电机修好了,他们变卦了,说先给五千,另外五千一年后给,叫质量保证金,要是电机用不了一年,就不给了。那个破电机,已经到了故障期了,这不是明打赖吗?你说这帮玩艺儿,说话不算话,就跟放屁似的,我朋友作蜡了,气的真骂,自己掏了五千块钱,打发那两个专家走了,你说,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大奎说:“你这个朋友,有点多管闲事儿。”
司机说:“也不叫多管闲事儿,他就在热电厂上班,看着工厂停工他也着急,一片好心,到老儿沾一手屎,这年头,好人不得好。”
大奎说:“这事儿跟唐总不一定有关系,他为人还是挺敞亮的,是下边人干的。”
司机摇下车窗,往外狠狠地吐了一口痰,说:“老哥,你可算了吧,都是一路货,听说昨天,在世纪广场那儿,把一个小伙打的鼻口蹿血。就因为那小伙跟那个叫什么珠的女人一起走路了,人家刚参加完同学的婚礼,顺道回家,操他妈的,凭什么呀,你喜欢人家就不许别人喜欢?人家就得顺从你,不就有两个臭钱吗?牛逼啥呀?话说回来了,感情这种事儿,怎么也得两相情愿呢,人家那个女的不干,是看不上你,干啥这么逼人家呀。凭什么就那么欺负人家呀。我这话放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没到。”
司机边说边骂,过过嘴瘾,感觉也很痛快。
金铎姐夫说:“师傅,说话留心,这话跟我们说没事儿,出去可别乱说,隔墙有耳,小心惹火烧身。咱都是平头老百姓,不求别的,就求个平平安安。”
司机看了姐夫一眼,说:“大哥,你这话说的对,我知道你是好心,就是这事儿太气人,不说出来,在心里堵的慌。你说,咱顺安自从出了个唐总,有了伟业集团,这几年你看看,整个顺安城就是他们的天下了,好好的自来水公司,他说买就买了,自来水涨了一倍多,热电厂也让他买了,煤一千块一吨那会儿,取暖费三十多块,现在煤价跌到三百块钱了,跌了两倍还拐弯儿,取暖费才降二块钱,老百姓用点沙子,那才几个小钱,也把人打个半死,还得罚款,你说他一个企业,有什么权力罚款?什么企业家,什么慈善家,我看就是一帮黑社会,看电视没,辽阳有这么一伙,都抓起来了,电视说他们是‘以企养黑,以黑护企’,我看呢,他们是一路货色,就是咱顺安老百姓身上的吸血鬼,什么企业家,慈善家,别整这个家,那个家的唬人了。操,轻点嘚瑟,说不定那天出事儿呢。”
司机的话说到这外份儿上,再没人敢接茬,大奎看看金铎,金铎看看大奎,都咧嘴。谁也不再说话。
中医院门诊大楼已经遥遥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