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王熙鸾速提笔写下她想问的话。
你若真能从贾家出来,王熙凤的婚事是不是就……
贾瑚的回音很快,他直接说:“这事我已和岳父大人商量好了。”
“王家除了已经定下的几家姻亲外,还已和国子监祭酒李家约定好,文武联姻本就是忌讳,王家亲眷又多,不能再多别家姻亲了。她的婚事只有这样是最好的选择,岳父大人应不会改变心意。”贾瑚没说得太清楚,但他知道王熙鸾会明白。
果然,他听见王熙鸾的声音瞬时变得轻快:“那太好了!”
“先别告诉她。”贾瑚叮嘱,“岳父大人毕竟……”
王熙鸾怔了一瞬,把门稍微拉开一条缝,从袖子里怀里腰上荷包里又接连不断拿出玉瓶。
夏天·衣衫轻薄,她藏了这些可不容易。
“你这几天都和我爹在一起,你……”王熙鸾看到了贾瑚沉静的眼睛。
“那是自然。”贾瑚把这些玉瓶都好生收起,轻轻笑道,“如果顺利,再过一年,他也是我爹了。”
那双眼睛里荡起涟漪。
“随你先高兴着。”王熙鸾把门掩上。
贾瑚想拦。
但他终究没有抬手。
“时辰差不多了,你去罢。”王熙鸾背靠在门上,掩住心中不舍,“千万要注意安全,还有……薛家姑父……”
“岳父大人给薛家姑父安排了最好的御医诊治,还活着。”贾瑚道,“若他死了,谁赚钱给玥姐儿?”
王熙鸾道:“其实玥姐儿应该没事了。”
“不过……”她笑着说,“谁会嫌钱多呢?”
“我想把荣国府的财产都留给琏儿。”贾瑚忽然来了一句。
王熙鸾一怔,随即笑问:“你知不知道我的嫁妆有多少?”
“我能养你十辈子,荣国府就留给他吧。”王熙鸾声音轻柔。
“鸾鸾,我……”
“别谢来谢去的!多奇怪!”王熙鸾拦住他不许说。
“姑娘,一刻钟到了。”白鹭又在窗外提醒。
“鸾鸾,我走了。”
“我等着养你。”
贾瑚深吸一口气,从门上弹起来,大步迈出屋门。
听贾瑚的脚步声到了廊下,王熙鸾迅速打开门行到堂屋门口,一把摘下面上围着的纱布。
“姑娘!”白鹭吓得心都要挑出来了,忙去接过,“这……”
“瑚大哥哥!”王熙鸾笑着唤他。
贾瑚在院门处回头。
王熙鸾努力露出最灿烂的笑脸。
两人互相看了一瞬,贾瑚转身,背影消失在院外。
“姑娘可吓死我了!”白鹭这才缓过气。
“怕什么?都隔着这么远了,瑚大哥哥不是从前头还洗了澡才来的?”王熙鸾面上笑容逐渐淡了下去。
“天怪热的,走罢,我也先去洗澡再往娘那儿去。”王熙鸾垂眸,慢慢沿着贾瑚走过的地方往外走。
你可别死啊……
如今定安府是早晚请安都免了。
王佩在营中不回家,柳如眉怀着三个月的身孕,王佑搬到了王仁的院子,正好有个人配合着重开始练武,杜云华将柳如眉接到她和王佑院子里照顾,温瑛命他们四人不用来请安,只每日派人报平安即可。
倒是王熙凤王熙鸾同和温瑛住在定安府中路,距离近,仍是日日过来这边。也是怕温瑛寂寞之意。
薛良和王宜静于四月初五离京往金陵回去,本该走水路。但薛良几年没往各地走过,去岁来京城又病了许久,还有了薛蟠王明玥之事,他见薛蟠在荣国府日渐知改,薛宝钗也托付给了定安府,别无他虑,一心要这些年多赚些银钱,便要从陆路走。
从京城往南三百余里便是保定。
薛良离京时,时疫的消息还未到京中。等他入了保定城内察觉不对时,已经晚了。
他本就体弱,还素有旧疾在身,轻易就被人传上了时疫。
发现自己染病后,薛良当机立断,回京找王子腾相助。
但等他和王宜静重返京中时,正是贾瑚防治时疫之法得了圣上首肯,在京中施行的第一日。
得知薛良得了时疫,王子腾立时派人把薛良送到郊外医治,并不徇私。王宜静倒被温瑛迎入定安府中,但薛家从她起,到下头粗使的人和掌柜伙计等,都被关在长松院和临近的一所院子里,每日饮食用度由人送去。
直观察了一个月,发病的都被送走,余下皆是没染上病的,王宜静也没有症状,温瑛才把王宜静请到一处空屋子里,和她详细解释了前因后果。
王宜静哭道:“纵是这样,伯爷连亲妹夫都能送出去,也太心狠了些!”
换了平时,温瑛还能对王宜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这等时候,她立时冷声斥她:“妹妹可注意着些!什么叫心狠?是圣上亲命老爷协助四殿下疗治时疫,凡有发病的,立刻送去郊外也是圣上的意思!现在是什么情况只怕妹妹还不知道,妹夫在郊外有太医院的御医们诊治,妹妹安然住着,老爷却是日日亲在京中巡逻,不知比妹妹危险几倍!就连佩儿也是这样!外人觉得老爷如何也就算了,妹妹是老爷的亲妹妹,不说替老爷考虑,竟也说出这等糊涂的话!让老爷知道了,心里该怎么想?”
王宜静被斥得低了头,一言不敢发。
温瑛冷冷道:“妹妹可别忘了你的倚仗都是什么,老爷有一分不好,妹妹也得不着好!”
她还问王宜静:“老爷把妹夫送走之前,妹夫不是给你留了话?他说什么你都忘了?”
那时薛良对王宜静说的是:“伯爷虽然身负皇命,但要使众人心服,必得以身作则不能徇私。今日不送我去,来日就送不了别人,再过几日,病者送不出城,京中就危险了。伯爷心怀天下安危,你不要怨伯爷。况且太医院和京中大半大夫都要去郊外,我就留在京里,怕也找不着什么好大夫了,还不如过去。”
想起薛良说的这些,王宜静越发不敢吱声儿了。
远远的看见她这样,温瑛才稍缓和了声音,仍是严肃道:“我知道妹妹担心妹夫,难道我就不担心老爷和佩儿?若真有别的办法,你当老爷愿意背这骂名?”
“宝丫头早想你了。你既无事,再过两日看你身边没有发病的,我就把宝丫头送去和你住。”温瑛道。
王宜静犹豫半日,道:“罢了,我到底是从保定回来的,难保安全,还是再过些日子罢。”
温瑛道:“你放心,郊外已经查出来了,这病最多十四五日内就会发作,不会更长。你已经在这院里关了一个多月,应是无事的。”
王宜静叹道:“还是罢了,也说不准就有一两个月还不发作的。”
温瑛见她坚持如此,本也就罢了。
怎奈薛宝钗定要搬去和王宜静一起住,温瑛反复和她确认几次,又安排她和王宜静母女见过,王宜静终于松了口,薛宝钗就从王熙凤东厢房暂搬回了长松院。
为了稳妥,王宜静薛宝钗母女住在长松院,也不往外走动。
每日来和温瑛一起吃饭的女孩子由三个变成了两个。
王熙鸾收拾好到温瑛院中时,心内犹未安稳,她还看到温瑛也是强撑着平日的端方。
“爹不在家吃饭?”分明看到王熙凤正拼命给她使眼色,王熙鸾还是张口就问这个。
她才问完,王熙凤的眼神就和刀子似的朝她射过去了。
温瑛没忍住叹了一声。
王熙鸾笑道:“娘别愁了,瑚大哥哥不是也没和我吃饭?爹要往外去,瑚大哥哥暂代九门提督,要和爹干一样的活儿了。爹这一个多月无事,想必将来也会无事,倒是瑚大哥哥还不知怎么样。我不愁,娘也不愁好不好?”
听完这番话,温瑛果然暂把愁忘了。
她气道:“你这丫头,什么都乱比方!我和你爹是夫妻,你和瑚儿是什么?还没成亲呢,这话说出来你就不羞?”
王熙鸾得意看了王熙凤一眼,笑道:“我和瑚大哥哥虽没成亲,可都定亲四五年了,还是爹娘准了的呢!再说我也就在自家说,还是为了哄您。您看您不是生我的气,就不愁了?”
温瑛无奈瞪她:“你个小滑头!”
王熙凤也松了口气。
“其实世事难两全。”温瑛一叹,“世上哪里有既体贴多□□事妥帖,又位高权重的夫君?位越高越险,他既是国朝重臣,总有些事是他不能不去办的。”
“这个道理我知道,鸾儿,你也得好好的记着才行。瑚儿……他不是能安分过平安日子的。”温瑛握住王熙鸾的手,眼里满是担忧。
王熙鸾笑问:“娘不是极喜欢瑚大哥哥?怎么这会子又这样?”
温瑛叹道:“我也不瞒着你,若非见他对你的心还真,这门亲事我真有些后悔。”
“娘也说了,世事难两全。”王熙鸾反过来安慰温瑛,“我也想找一安稳之家,平安过一世,可就拿这段日子的事来说,若不是爹和瑚大哥哥,高门大族有自保之力,略差些儿的只怕就难了。”
看了王熙鸾一会儿,温瑛笑叹:“我活了这么些年,竟还不如你一个小孩子了。”
王熙鸾笑道:“娘是担心我才这样。”
其实她早就明白,在这个世界里,不管是身居高位还是普通百姓,想顺遂走完一生平安终老的可能是很小很小的。
出身高门贵族的人会容易些,但也有限。
还不如做以前一个最平凡的人。
让温瑛发愁的不止王子腾将要离京这一件。
还有王子腾不肯告诉她的,他心里已经打算好的王熙凤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