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孝道:“今日我来,确实是大爷有事要命我告诉太爷,倒不是蟠大爷的事。”
贾代儒心内不住猜测,又问:“那是瑞儿的事?”他看贾瑞不在屋内,便问:“瑞儿哪里去了?”
代儒夫人忙要去找贾瑞,被林之孝拿话止住,道:“请老太太不必忙,我和太爷说了就完了。”
说着,林之孝便来至贾代儒身边,对贾代儒附耳道:“太爷,大爷命我来和太爷说,除夕夜阖族祭宗祠时,有人看见瑞大爷站立不稳东张西望。在我们府里等着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我们大爷亲见了……”
林之孝更压低声音:“……亲见了瑞大爷不依礼站立,竟在往西北方向探头看。我们大爷发觉瑞大爷似乎在看族里女眷们,当场先低声说了瑞大爷两句。”
听到此处,贾代儒已气红了脸,忙问:“这话当真?”
林之孝道:“其实我们大爷也拿不准,本不想把这事当做一件正经事告诉太爷,但一则虑到瑞大爷现今在我们府上读书,我们大爷有管教瑞大爷之责,二则若瑞大爷真是在看女眷们,若不早日掰正瑞大爷的心思,恐以后生出大事,无可挽回。所以思索了这些日子,才命小的来告诉太爷。”
贾代儒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张口便朝外喝:“王八羔子!你给我出来!”
林之孝在一旁道:“我们大爷还命我劝太爷莫要动大怒伤身。事儿不一定是准的,我们大爷也怕冤枉了瑞大爷,还请太爷先行问明。瑞大爷年纪尚小,只怕一时糊涂了也是有的。”
贾代儒忍怒和林之孝道:“多谢管家来告诉我这事。也请替我谢过瑚大爷!瑚大爷说得是,他起了歪心,若不早日掰正,往后酿成大祸就晚了!家丑不好叫林管家看见,我先送管家出去。”
林之孝忙说:“当不得太爷亲自相送,小的这就走了。”
贾代儒坚持先把林之孝送到门口,看林之孝骑马行远了,方转身回到自家,到了贾瑞屋里揪住他的耳朵喝问:“说!除夕那晚在荣国府,你个王八种子都做了什么!”
代儒夫人在后头劝:“老爷,到底是怎么了?你先说明是什么事儿,才好教训孩子啊。”
贾代儒命:“把门关上,不许叫人进来!”
代儒夫人只得把门关上,让家里一个丫头和一房人口都远远儿的过去。
贾瑞已跪在地上哭道:“爷爷,冤枉啊……”
贾代儒抖着手去拿戒尺,扳着贾瑞的手狠狠一戒尺下去,喝问:“除夕那晚在荣国府你都做了什么,说!”
贾瑞手被贾代儒拽着,头却埋在地上,哭着不敢说。
第二戒尺第三戒尺毫不容情的下去,贾代儒怒意却不消半分:“你还冤枉?你是说瑚大爷冤枉了你?谁不知道瑚大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口中从没有虚言!你说他冤枉了你,咱们这就往荣国府里去如何?”
贾瑞哭着摇头,终于松了口:“爷爷,我真是一时糊涂了……啊!”
贾代儒听贾瑞还真承认了,那戒尺下去得一下比一下狠,几下就打得贾瑞手高高肿起。
十指连心,贾瑞的手上火辣辣钻心的疼。
但他并不敢大声叫喊,只能咬牙忍着,间或从嘴里露出几声呜·咽。
他是从小被打惯的,知道这时候叫得声音越大祖父就会越生气,挨的打就会越多。而若不叫嚷忍着,祖父打完了消了气,也就算了。
一下、两下……三十五下、三十六下……
贾瑞忍着疼,数贾代儒落在他两只手上的戒尺,暗想祖父最生气的一回也只打了他四十戒尺,忍忍,再忍忍,马上就能完了。
但贾代儒这次的气非同小可。
他看贾瑞两只手都肿得不能再打,再打恐打废了写不得字,便把戒尺丢在旁边案上,迈着老腿几步到了门口,开门命:“拿板子凳子来!”
贾瑞在屋里听了,吓得跌坐在地上,又忙拿胳膊肘撑着跪起来,膝行到贾代儒身后,哭求:“祖父,爷爷,我知错了,再不敢了,您饶了我罢!”
贾代儒冷笑道:“我真是枉教你读了这些年圣贤书!既让你起了歪心,这便是我之过,我今日一定要让你彻底改了方罢!不让你吃个教训你怎么记着!”
说罢,贾代儒也不管贾瑞如何哭求,看人拿了长凳板子来,又命都出去,把贾瑞按在凳上,发狠打了他四五十下。
这回贾瑞再忍不住不叫了。
代儒夫人一直从旁看着,见打得不像样了,忙上去拉住贾代儒哭劝:“老爷,罢了,你看瑞儿都叫不出声儿了,正月里哪里有好大夫?再把孩子给打坏了如何是好!”
贾代儒欲要再打,但见贾瑞真如死了一般在凳上一动不动,也有些着慌,立着板子去看他脸。
贾瑞满面是泪,额角青筋突突跳动,只能勉强睁眼呻·吟而已。
贾代儒方丢了板子,叹道:“罢了,罢了。”
他又对贾瑞喝道:“是你祖母求情,我今日方饶你一次!再有下次,我直接打死了你,也省得玷辱门楣!”
代儒夫人忙着使人把贾瑞抬到床上,又命好歹去请个大夫来给上药,忙乱一回,几个时辰后看贾瑞睡熟了,方有空问贾代儒:“今儿到底为什么把孩子打得这样?”
贾代儒听大夫说了贾瑞的伤养上一个月便差不多了,又看贾瑞睡得还算安稳,放了心,便对代儒夫人说了林之孝的话。
代儒夫人听了也是既惊且惧:“不知这孩子糊涂油蒙了心,是看上了哪位奶奶?”
“你问这些作什么!”贾代儒低声喝止代儒夫人,“林管家不说是何人,正是瑚大爷不想坏了咱家和咱们族里名声的意思!这事传出去,那边儿奶奶名声不好听,咱们瑞儿也活不成了!你还不快收着些儿!今儿的事只和人说是瑞儿读书不认真惹了我生气,我动怒打他,别的一个字也休提!”
代儒夫人忙着应了,看一时贾代儒消了气,和他说:“其实咱们瑞儿也十四了,该说亲了。想来他并没坏心,只是到了这岁数……等给他定了亲事就好了。”
贾代儒道:“咱们家什么都没有,他白身一个也没功名,哪里去说好人家的姑娘?等他什么时候进了学再说罢。他一个男子,成亲晚几年不怕。”
代儒夫人听了这话,也觉有理,等贾瑞第二日醒的时候,便和他道:“你爷爷也是怕你真学歪长歪了,人就毁了。好孩子,你放心,咱家就你一个孩子,你的亲事我们都记在心里呢。等你什么时候进了学,我们自然挑好的姑娘给你娶进来。何必想人家的……这坏了规矩礼法名声的事可不能做!”
贾瑞唯唯答应,心里却在想再怎么好的姑娘能比得上珠大嫂子?
他只远远见了珠大嫂子,就觉得真和神仙一样儿,就是得中秀才,他能娶着和珠大嫂子一样,连蓉哥儿蔷哥儿这样见惯了貌美丫头的人都极夸貌美的媳妇吗?
代儒夫人苦口婆心劝了贾瑞一回,却见贾瑞是这个样子,不免心内又猜测起贾瑞到底看中的是哪家媳妇。
她算贾族里辈分高的老太太,除夕那晚也在宁国府正房和荣禧堂正堂内在贾母身边坐着,把族中媳妇们凡来的都看全了。
代儒夫人想来想去,族中年轻媳妇们不少,但大多都在十八·九二十出头,且去岁族中只有……荣国府二老爷家的珠大爷娶亲。
那珠大奶奶秦氏确实是一等一的好模样,年岁也和瑞儿差不多!
代儒夫人捂着胸口,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半日回不了神。
难道瑞儿竟看上了珠大奶奶?
这……这……真是造孽!
那珠大奶奶是什么人!虽然出身低些,也比他们家强了,又是名正言顺的荣国府嫡派奶奶,老太太当着她们的面儿夸过的人,瑞儿真敢肖想珠大奶奶,真是……真是……
怪不得瑚大爷要特特派林管家来告诉!
代儒夫人心肝儿直颤,扶着墙壁出了贾瑞屋子,来到正屋,在贾代儒身边坐了,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贾代儒她想的话。
还有十二三日就出了正月,贾代儒仍得往荣国府去教导薛蟠,他正想着怎么再把薛蟠教好些,好让贾瑚承他几份薄情,来日能看贾瑞顺眼些。
代儒夫人受了惊吓,呼吸格外粗重,贾代儒被从思绪里拽出来,见他夫人一脸惊慌,忙问:“你这是怎么了?”
既贾代儒问了,代儒夫人看屋里没别人,便悄声和贾代儒说了她心中的猜想,说完又觉胆寒。
“你!这……你说的这些可有根据!”贾代儒吓得慌忙站起来问。
代儒夫人闭眼,老泪纵横:“我也是猜的,可若不是那位,还有哪位?”
贾代儒在地上跌足半日,和她说:“这话你休要再告诉第三个人!也别告诉瑞儿你猜着了,只装不知道!”
代儒夫人哭问:“那若他一直存着这个糊涂想头,怎好再往荣国府里去上学?”
贾代儒也烦忧这事,想了半日,叹道:“他挨了板子,最少得在床上养一个月,先养着!等我再想想怎么办……实在不行,他想不开就打!早晚能把这没人伦的畜生打明白了!”
代儒夫人这回也不再劝贾代儒下手轻些,孩子还小等话了,唯默默垂泪而已。
“打得好!只可惜怎么打得不够狠……”
荣国府东院前院书房最后一进正房内,贾珠靠在靠枕上,瘦削的脸上满是痛快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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