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瑚看他十分不肯,便道:“好容易回京一趟,你不愿意抓紧机会和妻女团聚随你。说罢。”
林之孝想起家中妻子和五岁的女儿红玉并才半岁的儿子,也想得紧。大爷约莫六月初就要往金陵去,他得跟着,这和姑娘儿子在一处不是就剩不到一个月了?
因此他忙着回完了事,又垂手问大爷还有没有什么吩咐。
贾瑚听他说王熙鸾在林府简直成了嫡亲的大姑娘,又说极喜欢他送的兵器,还带着去山东赵学政家里了,心里自是欢喜。
再听得王熙鸾才到金陵一日,郑氏就去了,王子胜跟在后边走,王熙鸾没服侍郑氏劳累,也没受王子胜和郑氏的气,便更是高兴。
至于王子胜郑氏丧事要忙,还要守制,是他现在无可奈何之事。他只得想王熙鸾并非这时代养在深闺的娇女,她有能力也愿意去做她想做的事。他应该支持她帮助她,在这里担忧叹息是没用的。
所以综合听下来,贾瑚心情还算不错。命林之孝出去后,他立时便把案上小衣箱和信匣抱在怀里拿到卧房。
小衣箱子暂放在一边,贾瑚先飞快拆开信。
信上是王熙鸾的娟秀字迹,果然写了让贾瑚不必平白挂心她。还有王子胜郑氏已死,王家族中剩下的人都是旁支,就算是长辈叔祖母婶子等,也趋奉她还来不及,谁失心疯了难为她?她身份放在那儿,来的客们自然也都十分客气。外头大事是白管家王仁等办,里面待客等事也有薛家二姑和族中女眷帮着,就算是家下杂事别人帮不得的,也有王熙凤和她一起。她每日吃得香睡得着,在屋里发号施令,在灵前哭么就是挤两滴眼泪,其实不算累。
他今年要科考,她帮不上忙,也不说什么注意身体别太拼命等套话了,衣服里白玉瓶内有养身药丸两颗,别客气,好好吃了学习罢。
还有王子胜死因其实并不是哀拗而亡。不过不管他是怎么死的,他比贾赦还年轻五岁,就被酒色掏空身体死了,那明岁贾赦去世便不奇怪。虽然离他想好要让贾赦去世的时间还有将近一年,但为了以防万一,她照旧还是装了一颗断·肠·毒·药给他。
他送的刀她很喜欢。等今冬回北,她就按他给她出的主意,请爹娘帮她找更好的习武先生。
贾瑚或是皱眉或是含笑看到最后一页,但王熙鸾的最后一页信让他有些迷惑。
她说还有一桩事,她不在信里和他说,得当面和他算账。还让他没事少出门,生得这样好,天天在外面招摇给谁看?
他都十六了,不管在哪里都能算是半个成年男子。是男人就要守男德啊!
看见最后一句话,贾瑚哑然失笑。
若真有“男德”,那他定是男德最佳代表。
贾瑚手摩挲几下信纸,心里仔细回忆一遍他这些年——特别是十三四岁之后——在外都和哪家交际过,想了半日还是没想到什么。
他日常往来的除了男子就是长辈夫人,是哪儿出了问题?
贾瑚想不明白这个,再看一回信,还是不由担心起了王熙鸾。
鸾儿说丧事不忙不累,叫他别担心……但那可是王子胜郑氏两个人的丧事。虽加起来也比不上贾代善一个人的丧事场面宏大,但累人是一样的。
这时候各项礼节繁琐,丧事是极大的事,王子胜又是王子腾亲弟,金陵还是贾史王薛等族中,日日来祭拜吊唁的人不会少。又要待客又要理家,每日还得到灵前去哭灵,连贾母等那时办完贾代善丧事都足足歇了许久,鸾儿如今才十岁,就算再能干也还是小孩子身子,怎么能不累?
但还是那句话,鸾儿她有能力也愿意去做她想做的事和她应该去做的事。她有她要做的,他也有他该做的。
贾瑚拿着信走到案前,把王熙鸾信中不能与人看的部分都剪裁下来,放在灯上烧了,把剩下的几页珍重收在他专放王熙鸾书信的匣子里。
然后,他走到床前,打开小衣箱,里面放着一双鞋袜,一对荷包,一个扇套。
鞋袜里搁着一张纸条,上写若他不爱穿她做的鞋,那她不是只能给他做衣裳了?做衣裳又得绣花又得剪裁,不如做鞋省事儿,叫他不要省了,好好穿罢。他还在长身体,不穿放着小了不是更可惜?
贾瑚忙去翻上回王熙鸾给他做的鞋袜,一试果然略小了些,心里先有些悔,后看这双鞋还和新的一样,又觉得高兴。
不能穿又怎么?不能穿就收起来,收着又不会坏。
这可是鸾儿给做的。
放好鞋袜,拿起荷包,贾瑚从里面共拿出四个小小的玉瓶,一个装的是补身药丸,一个装的是解毒吊命的药,一个装的是慢·性·毒·药,最后一个就是断·肠·毒·药了。
把补身药丸咽下,再把断肠·毒·药和解毒吊命药瓶分开收起,贾瑚看了装慢·性·毒·药的瓶子一会儿,暂先放在袖中。
离上回给贾赦下·药只过去了三个月,况且一个丫头才有孕提了姨娘,贾赦正在得意间,应越发放纵,就让他再放纵十几日。他出发往南去之前必要和贾赦辞行,找机会下在贾赦茶水里罢。
天还不算太晚,贾瑚定了主意,便坐到案前拿出今日所做文章和先生批改指导之处,慢慢琢磨起来。
乡试八月初八开考,贾瑚贾珠最少要在路上行一个月,到了金陵还要修整,便已定了日子六月初五便坐船出发回南。
贾宝玉是去岁五月三十生的,他周岁这日便也正是休沐日。贾珠贾瑚前一日便辞了国子监先生同窗等回府,预备等贾宝玉周岁宴过后便出发。他们路上要用车船和跟着的人等自然也早就预备好了。
贾瑚贾珠回府,自然是先和贾琏一同到荣庆堂给贾母请安。如今府内没有亲戚家的姑娘,只有元春一个自家姑娘,三人也不必避讳,直接入了荣庆堂贾母正房。
贾母神色略有不虞,被贾瑚看了出来。
说得几句话,贾母命他们各自散了,贾瑚且留下。贾母只留贾瑚,贾珠贾琏都不以为异,行了礼各自往父母处请安。
贾母把人都挥退,贾瑚便问:“老太太,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明儿是宝玉抓周,咱们不是早打算好要让宝玉抓些胭脂首饰等物?”贾母叹了一声,“为保万无一失,这几日我和你二婶子便在这里练着让宝玉抓这些。”
“谁知不知是宝玉天生就爱这些还是怎地,头一次练的时候儿,满炕的东西,他竟偏只去抓胭脂盒子。我和你二婶子先还高兴,可又练了几回,见宝玉还是见了胭脂盒子就抓,你二婶子便担忧起来了。”
贾瑚道:“世人多信抓周时抓着什么,往后便是何等样人。宝兄弟见了胭脂便喜欢,二婶子怕往后宝兄弟是好色之徒?”
贾母叹道:“正是这样。我老了,早在你祖父走之前,便不用这些水粉东西,你祖父走后更是见不得,也就院子里丫头们用。宝玉长了快一岁,这是头一次见到胭脂盒子,竟伸手就抓,还抓在怀里不撒手,闻见胭脂还呵呵的笑,你二婶子可不得担心?偏你二婶子嘴还不紧!这事又不知怎地让你二叔知道了。你二叔那个性子也是……”
贾瑚道:“宝兄弟是二叔二婶子亲生,二叔二婶夫妻一向相敬如宾,夫妻和睦,宝兄弟有事,二婶子和二叔商议正常。且二叔平素最是端方清正,看宝兄弟小小年纪喜欢胭脂水粉,心里自然不喜。不过胭脂天然带香气,胭脂盒子颜色又艳,宝兄弟不过周岁孩子,喜欢新鲜东西鲜亮玩意儿罢了,若说看到老,我觉得做不得准。再者小孩子大多都喜欢引人注意,宝兄弟总抓胭脂盒子,也可能是因他头一次抓了,见您和二婶子并诸人都反应大,所以后头几次都故意抓也未可知。什么东西,又都是大人不许玩儿的最有意思,只怕越拦着,宝兄弟越要好奇,二叔心里就越发不快了。”
听得这话,贾母眉头略松,道:“你这话说得也有理。不过你二叔,他,哎……好歹他还记着此事事关重大,在自己屋里生一回气就完了。不然传出去又是一桩事儿。”
贾瑚道:“明日就是宝兄弟抓周,咱们本就想让宝兄弟抓胭脂,如此顺顺当当不也很好?老太太不必愁了。”
贾母也无它法,况觉贾瑚所说确实有理,便让他自去了。
第二日贾宝玉果在远近亲友面前笑呵呵抓了胭脂玩耍,至于桌上放的其余东西,书本笔墨印章金银算盘等他是看都不看。
一时众宾客都无言。贾政面色黑如锅底,若不是强忍着,只怕甩袖就要走人了。
贾赦虽知底里,但诸位亲朋面前,二房衔玉而生的宝贝蛋抓周抓了个胭脂,真是好大没脸!他看了贾政面色黑沉,不禁心内甚是痛快,抚须笑着说了几句“圆场”的话,实则是暗讽贾宝玉。
贾政忍了一天的气,忍到宾客尽散,回到自己书房内,终于忍不住骂道:“小小年纪就如此,只怕将来定是酒色之徒!”
他大发怒火,连着的三间院落无人不知。贾珠在贾政门外等了两刻钟,方等到小厮来请他进去。
听贾政说了半个时辰的“你和瑚儿可是一同上学,你还比瑚儿大上一岁。进学上已经输了瑚儿一筹,今次又是和瑚儿一同乡试,可不许再比不过瑚儿!”等语,贾珠满心疲惫待要回前院,偏又有王宜和的丫头请,他只得过去后面。
王宜和说的话也和从前差不太多,无非是什么让他放松去考,今次考不中还有下一次,他身体最重要,千万别病了等话。但又说若他这次中了,元春婚事说不定就能顺当些。
想到至今还没露出明确意思的北静王府,和年已十四尚未定亲的元春,贾珠忽觉得心头担子又重了不少。
若他这科得中,北静王府就能看在他出息的份儿上,迎娶妹妹为世子妃吗?
从王宜和处回了前院,贾珠当晚直学到四更天,直到服侍他的小厮跪求他安歇,他方勉强梳洗了歇下。可躺在床上,他想着爹娘元春宝玉,怎么也睡不着,竟睁眼到了天明。
贾宝玉抓周抓了胭脂的消息顺顺当当散出去,知晓内情的贾母等人不免放下一桩心事,专心打点贾瑚贾珠回南乡试。
可就在他两个出发的前一日,天使降临荣国府,唬得贾母等忙按品装扮了,同到荣禧堂接旨。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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